清晨,靛蓝色雾气还没有消散,玉昆班的院子里就已经立满了人。有练功的、有背词的、有吊嗓的……哈欠声连着含混不清的念词对白,古老的唱腔咿咿呀呀混杂着远处时不时传来的鸡鸣狗吠,好不热闹!。

时令已经过了雨水,青灰色的瓦片上积蓄了一个冬天的冻雪终于半推半就地退身离开,想是走得不大情愿,所以在屋顶留下一大片潮湿的泪水,在寒冷的早晨又凝结成薄脆细腻的冰层,阴的屋子也湿冷不堪。

是玉霜最先发现的不对劲,她看着正屋没有同往常一样亮起一豆暖橘色的烛光,那个娇俏的人没有再倚着窗台透过玻璃看他们练功,心里便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不详。

练功时一直心不在焉,不住地往屋子那边打量。

陈金山拿着戒尺敲了敲玉霜的肩头,她才将将回了神“什么?”

“什么什么?还没睡醒吧?”陈金山调侃。

玉霜意识到自己走神,忙点点头,正了正神色,继续背诵那大段的折子戏。但几行后过后,心思又开始散漫起来。

先前众人见着这新师娘肚子一天天隆起,便从各种妊娠反应来判定这腹中胎儿性别。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各种猜测终于统一为一个既定的事实,只待新夫人开肠破肚生下这个千真万确的“预言”——玉昆班未来的男性“继承人”从此有了着落!从大家一致认同这个想法后,便有了类似赌徒一般买定离手的自觉!一面对着清芝点头哈腰,笑脸相迎,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一面自然地和小蝶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天陈金海突然地搬出了正屋,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将这位新婚小妻捧在手心里,命运便对这个孤女的展开了无情地嘲弄。虽然对外只说是为了让这位小师娘安心养胎,但众人从班主这一举动中捕捉到了“改朝换代”的政治意味,风向也开始转了。大家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小蝶身上,又驾轻就熟的和清芝保持了距离。

人啊,总是这样!如果命运从一开始就让他一无所有,即使他过的再凄惨,也会觉得这尚且可以忍耐。但如果将各种幸福的都加给他,再一件件从他手里夺走,他便觉得人生从此无望,清芝就是最好的例子!当她发现众人不再和她亲近时几乎发了疯,歇斯底里。但这样一副模样也就印证了人们私底下那些不好的评价,更加避之不及了。从最开始的纷纷议论,到后来默契的达成共识,众人避她如瘟神。她也渐渐不再抗争,而是远远的在一旁看着众人,眼神里全是渴望和怯懦。

玉霜看着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如花一般的美貌,在这样的日子里渐渐黯淡凋零,不由生出一丝惺惺相惜的情愫来——或许,也是由于骨子里不肯随波逐流的“清流”血脉,让她不愿同旁的人一样去对清芝冷眼相待。

她不住眼地瞥清芝的房间,直觉到今日异乎寻常的阴冷悲戚,那座孤独的屋子怎么看都非同寻常。出神间,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往那边去。

“玉霜!”小蝶在她身后厉声喝止!

玉霜回头看了小蝶一眼,眼神愣愣的,然后回头继续往屋子那边走去,任凭小蝶怎么阻止也没有停下。

小蝶从来没见过玉霜这样的表情,冷的像冬日的风。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快步跟上去,握住玉霜冰冷纤细的手,关切地问“怎么了?

玉霜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屋,神神叨叨地,半晌才开口道“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小蝶狐疑地打量了玉霜好久,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个漆黑的屋子,确实反常,往常清芝会隔着窗户看他们练功了,今天都这个点了也不见动静,立即明白玉霜的意思。

“清芝!开门!”生死关头,小蝶放下了对屋里那个女人的成见,她是那样的急切地想要挽留住一条人命。

屋内并没有一丝声响。

“清芝!我是小蝶,你赶紧开门!”小蝶又气又急,声音也提高了好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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