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秋娘望见对面人影,迅疾纵身飞跃,一路踏青叶、踩莲蓬,须臾之间便如惊鸿敛羽般落定于春晓眼前。犹如九天仙女下凡尘,可叹同为俗世人。虽出淤泥而不染,仍是冰清玉洁身。

春晓脸上满是艳羡不已之情,楚楚地望着惊似天人的燕秋娘,赞叹道,秋姨娘,好靓的舞步,好俊的功夫。

燕秋娘撩翻起云袖半遮面笑道,这又算得什么,雕虫小技罢了,仅供娱乐,不值一提。

春晓这时又问,听你的歌声里,虽不少梅花的傲寒与坚韧,却也充满了惆怅与忧伤,似乎心事重重,有许多不能释怀之情。

燕秋娘闻此言,惊讶的瞅着柳春晓,说,真真没想到,竟是遇见一个忘年知音!

转身徐徐向前走了几步,回眸凝视春晓,悠悠然地说,我这儿有一个故事,冰冻冷藏,尘封已久,今日倒是说与你听,不知可愿听否?

啊,又有故事。

春晓不觉冒出这样一句唐突之言。

燕秋不禁问道,怎么,你竟听过我的故事?

不不不,是另外一个人的故事。

春晓摇晃双手,急忙应答,紧接着又问,燕姨娘的故事不会也是一对姐妹的事情吧?

燕秋娘摇头说,当然不是,我这儿的故事讲的是一对好兄弟。

春晓睁大双眼,好奇地望着燕秋娘,说,燕姨娘请讲,春晓洗耳恭听。

这时,燕秋娘扶着池塘边的一棵柳树,微抬额头望着夜空,一颗流星刚好从漆黑的幕布上滑落,一切伤感之情、陈年旧事都从这一星一点弧线追忆起来。

这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啦。

那时在襄阳城有一对青年才俊,一为张子,一为孟浩,两人年少轻狂、放荡形骸,虽皆生于书香门第、薄有恒产,却都不谙世事、不屑礼法,常以诗文趣言嘲弄官府,又使怪异荒诞之手段戏耍衙差,因此为众人所不容。有一年,二人相约归隐鹿门山,寻到一处山僻林幽之所,搭茅庐,建草棚,从此过着依山傍水、餐素果、饮晨露的日子。却不曾想方过半年有余,二人都受不得这般清苦,又出山入世,回返至襄阳。那时,汉江两岸,大堤河畔,有一青楼名曰飘香馆,飘香馆内有两个著名的歌舞姬,一名燕儿,一名玉儿。两人绝代风华、色艺俱佳,当时真可谓是红极一时、芳香远播、艳名甲天下。引得王侯将相、富贾豪绅不觉纷至沓来,一个个抛金洒银、豪掷万贯,只为一睹芳容、一吻芳泽。张子和孟浩两人那时因不懂营生已然是家财散尽、穷困潦倒,却怎奈,自古才子多风流。两人也慕名来访,门人见他们衣着朴素、举止怪异,便直接轰赶了出去。张子无奈,大声吟诗唱赋以抒情怀。却不巧,被那楼阁之上的玉儿听见,打开窗户一瞧,只见那张子气态雍容、那孟浩貌相儒雅,与平日里那些酒肉之徒、好色之流迥异,心中甚是喜欢,便差侍奉丫鬟小琴引他们二人上楼。刚好,玉儿此时也在燕儿的香阁之中。燕儿直勾勾的盯着张子目不转睛,而素来冰冷的玉儿却独独对孟浩一见钟情。后来,燕儿和张子私定终身、暗结连理。而那孟浩对玉儿却始终是不冷不热、不温不火。燕儿和玉儿姐妹情深,见玉儿日日为此暗自神伤、偷偷落泪,并且嘴里总念叨一句,他必是嫌弃我的出身。于心实在过意不去,搜肠刮肚生出一计,与玉儿说了,玉儿先是害臊至极,而后思量一番也只好答应了。是那年仲夏一日,燕、玉两姐妹邀请张、孟二兄弟饮酒。席间燕玉二人故意灌醉孟浩,之后再由玉儿搀扶孟浩回自己的房间歇息。次日清晨,孟浩醒来,却见自己身边睡着一个女子,仔细瞧来却是玉儿。当时一惊,赶紧起身穿戴衣物。未曾想,此时姐姐燕儿闯进门来,见如此便向孟浩问罪,玉儿这会儿也醒过来,见姐姐百般羞辱孟浩,不免上前为其求情。燕儿不顾玉儿阻挠,走到床前,掀开被褥,就见一摊血迹浸染于床榻之上。燕儿指着那血痕,叫问孟浩,看看你干的好事?孟浩悔恨不已,不停的作揖谢罪,只道是酒后无德,失了方寸,张子闻声此时也跑过来说和。燕儿这才气消了一半,但仍是不依不饶逼问孟浩,事到如今,又该怎办?孟浩望着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的玉儿,又望着卧榻之上的那摊血迹,只得答应在那年的八月十六迎娶玉儿过门为妻。却哪知,这是燕儿设下的连环妙计,血迹早就在昨日就涂抹好了,只待引君入瓮,再瓮中捉“孟”。因姐妹都知孟浩为人刚正,平日里除去读书就是喝酒吟诗,远不如张子那般风流多情,所以只好出此下策来逼他就范。果不其然,他还真就应下了这门亲事。玉儿欢喜的不得了,每日喜鹊挂在眉梢头,三步两步跳着走,逢人必说成亲事,盼与郎君早携手。姐姐燕儿打心眼里为她高兴,提前为她置办了婚礼所需的一切,还预订了襄阳城最大的酒楼。可谁料,八月十六那天,孟浩竟然没有出现,可怜那玉儿从日出晨起等到夜色月圆,从满天星河盼至黎明拂晓,盼来盼去,等来等去却只等来了张子拿着一封书信和一包金银姗姗来迟。燕儿质问张子,孟浩何在?张子指着那包金银却说是孟浩返乡变卖了所有田产换来的这些钱财,望请玉儿姑娘收下以作赎身之用。玉儿不看金银,只顾去拆那书信,打开一看,上书孟浩的一首悔婚辞别诗:

夜思温玉软,梦与圣贤谈。

今朝一世解,来生再随缘。

此去不是山,归来亦非雨。

回眸带笑看,人非昨日颜。

玉儿看过后,当场昏厥过去,醒转过来时人已不成个人样儿,面无血色、形容憔悴,紧接着又是一连三日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燕儿日日陪伴在她左右,为她熬汤喂药,也不见好转。再后来,有一位襄阳官员拿来一颗硕大的东海夜明珠,送与她化汤饮用,未想正除其病根,只一剂便治好了玉儿。玉儿为报其恩,便嫁给了那人,自此之后与那孟浩再无瓜葛。

说到这儿,燕秋娘微抬的头颅就此沉了下去,若有所思,似在回想什么。

春晓又一次的潸然泪下,又一次被故事里的情节打动了,上一次是为姐姐,这一次是为妹妹,上一次的那首诗把她误导入歧途,这一次的这首诗又将她带转回正路。听完燕秋娘的故事,她终于知道故事的真相是什么了,她甚至看透故事后的故事会是怎样如何,但有些事她不方便直说,因为她知道有一处隐隐的伤在一直折磨着玉锦瑟和燕秋娘,它已经足足纠缠这两姐妹十多年之久,它时不时就发作,叫她们痛不欲生、欲罢而不能。

故事到这儿,真的就结束了吗?

春晓还意犹未尽。

沉寂了好一会儿,春晓问道,那燕儿和张子后来又如何了呢?

燕秋娘仿佛被戳到了痛处,突然眼睛里闪烁出些许泪花。

女人啊,终究是女人,无论伪装的多么坚强,内心也总是有一处最?柔软的地方,那里最容易被感动,也最容易受伤。

她缓解了一下情绪,强颜欢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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