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九卿中奉常府的下属,太卜司与天命司相距不远,略行几步,吕不疑便来到了太卜司的衙门,见门房应答的舍人正在熟睡,索性也不叫醒他通报,自顾走了进去。

未到申时,太卜司中已然空空荡荡,直至府衙之中,方才见到一位面带几分稚嫩的小郎君坐在侧面的桌案前,拿着纸笔正在计算着什么,这位小郎君时而掐指演算、时而托腮沉思,也不知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请问萧卜郎可在?”

吕不疑一连问了三声,那小哥方才回过神来,见有客人,赶紧放下纸笔,起身拱手致歉:“恕罪恕罪,下官便是卜郎萧彦之,只因有一天命异数算了多次仍不明了,想得出神,怠慢了郎君,不知有何见教?”

“吾乃天命司奋武郎吕不疑,此次了结鱼书狐鸣,多亏萧郎君妙算,特来致谢。”吕不疑说着,从袖中取出那封五两银子的利市,放在萧彦之案前。

“不收不收,拿走拿走!”见了吕不疑此举,萧彦之面露不悦,连连摆手,拿起利市丢还给吕不疑。

“这是天命司兄弟们的一点心意,萧郎君不必推辞。”吕不疑当他嫌少,一咬牙把自己那五两也拿了出来,两封一起,又推到萧彦之前面,心里想着回去必须找章无期补上此数。

吕不疑如此客气,只因天命司办案,全赖太卜司卜算天机,卜郎官职虽小,可是万万得罪不得,否则他若故意把天命出现的时间夸大,让人早早前去蹲守个三天三夜,或者故意把范围说大个十里八乡,都够天命司的弟兄们喝一壶的。

“说了不收,你拿走便是,怎地如此纠缠?”

“这位郎君,这可就不少了,打点你的上官,也不过是十两,咱们两家细水长流,日后少不得常常请教。”

吕不疑狠心放血,没想到对方还不满意,心中不悦,可嘴上还得说几句好话。

“他们收这常例钱,我偏不收,休要把我和那些人相提并论!”萧彦之正色答到,不过这略带稚气的面孔板起来,反倒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不知萧郎君授爵几等?”吕不疑收起银两,生出几分敬意,有心结交,当差三年,他可是头回见到如此出淤泥而不染之人。

“不才爵居不更。”萧彦之见吕不疑收起银子,态度缓和了一点。

“十七等不更,月奉不过十贯,合银不足四两,”吕不疑深知咸阳城生活成本之高,心想这小子若不是家中有矿,那可真是浊世中的一股清流,“在这帝都之中,这点银子如何过活?”

“一盏清茶几卷书,其余皆为身外物,那些舍人、兵丁,每月两三贯,拖家带口尚且过得,我孑然一身,如何过不得?”萧彦之将手一背,云淡风轻地说道,颇像那书中所说的古之名士。

这小子还真是个书呆子,那些舍人兵丁私下弄的钱物,怕不是比你的俸禄还多!吕不疑心中暗笑,不过也确实佩服,便诚心邀请道:“萧兄高风亮节,吕某实在佩服,既不收常例,同饮一杯如何?”

说到饮酒,萧彦之倒有些动心,他和吕不疑一样,出身外地,独居京城,又没有遇到章无期这样好的上官,当卜郎大半年,一肚子的郁闷正没处宣泄。

“承蒙盛情,且等我算出这个异象究竟如何……”

“走吧走吧,明日再算也不迟。”

“可是,这还没到散衙时间啊!”

“别可是了,你且看你们太卜司到了这个时辰除了你还有一个人没有!”

萧彦之不会武功,哪里拗得过吕不疑,连拉带拽,萧彦之不得不就范,乖乖跟着吕不疑出了内城,向外城的西坊而去。

不论边疆如何狼烟四起,咸阳城至少在表面上一直延续着建都千年来的繁华,高楼连苑、亭台成荫,举目人头攒动,遍地歌舞升平,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脂粉气味。

二人行走在坊间,萧彦之平日除了买几本旧书,很少来这儿,摊子上的异域奇珍让他啧啧称奇,那些热情的章台花柳则让他有些吃不消,吕不疑却是常来闲逛,应付自如,时不时和那些招揽客人的女子互动一番。

一路闲聊,不多会便来到一座雕梁画栋的三层小楼跟前,门上一块金字黑匾,上书“杏花村”三个大字,相传是数百年前一位诗坛翘楚在此纵情豪饮后所提,价值不菲,步入正厅,却见窗明几净,满座高朋,也算这京城中数得上号的名楼。

“吕大人,您可有日子没来了,小的想死您啦,快楼上请!”

吕不疑也算这儿的常客,打赏从不吝啬,再加上大小是个吃皇粮的,跑堂的一见到他,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上了二楼,拣了副靠窗的座头,街景正好,两人对坐,跑堂的抹桌倒茶,好不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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