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尔可以阔别这场从天而降的冒险,将所有的惊涛骇浪拒之门外。
选择永远不再涉足努亚堡,不再关心海信瑟斯的死活,不再忧虑自己的神——俄撒斯的意图,把自己的灵魂永远交给众神的怒火所处置。
或是回聚鹿帝国陪伴自己年迈的父母,抑或者在鹿滩镇找个好姑娘,养只小黑狗,让自己当初在丰收节上“用错的热情”尽力施展到安静祥和的油盐柴米中……假装快乐的生活还能继续。
也可以选择收拾行囊,近一步,再近一步,爬上乱石废墟,正视努亚堡的灾难,从断壁残垣中翻寻到不省人事的子爵,背负着轻飘飘的躯体踏上遥不可知的旅程。
即使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神,还是自己的神。
见证了努亚堡的可怖景象后,他隐隐觉得,俄撒斯和俄狄卡好像区别不大。在双榆城,努亚堡的灵视者以超凡的定力与勇气挫败了撒奥斯和他的主人俄狄卡的阴谋。
凡人不能仰望的神界里,那些超凡入圣的大能总是热衷于自己的神秘事业,不顾世俗的看法,也不在乎凡人的哀乐,成功了是神明的伟力,失败了就把牺牲交给凡人。
消息来的那一天,他会记起聚鹿人总说的话,黑色的乌鸦带来黑色的消息。
那时他开始思考捕杀乌鸦的合理性,俄撒斯教徒力图维护的肃杀的宗教氛围总是在猎捕数公里内的乌鸦后营造出来。
他得到那个悲剧性的消息之际,鹿滩镇上还在忙于春耕,耕牛与农民在泥泞的田地里为秋天的收获而努力。经漫长冬日里的碳火烘烤后,春天的劳碌格外令人激动,他还在农田里干着自己的最擅长的活。
人们奔走相告,他马上就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艾德尔觉得他很走运,毅然选择了后者。
这个抉择不再让他无数个不眠之夜做的梦无的放矢,也不再使那些电闪雷鸣之夜产生的幻想变成翌日浑浑噩噩的白日梦。
他从来没有感到后悔。
当海信瑟斯被幼龙推下看台的时候,艾德尔的心咯噔了一下,他冲过去,想伸手抓住黑斗篷。
指尖划过亚麻布料的边缘,冰冷的触感让他凝神屏息,勾勒过的丝线产生了一丝可以挽救的幻觉,它虚无缥缈,仿佛温泉里冒出的气泡般如梦如幻。
随即而来的是滔天的自我怀疑,失望溢满了他的脸颊,他深感自己的笨拙又混蛋。
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呆滞地看着海信瑟斯坠入深渊,一同消失的还有手中的烟斗。
他没发觉自己最爱的烟斗已经从指尖滑落,内心空落落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从可以触及的背影到一个遥不可及的黑点,火光淹没了视界,宛若掉入了上千度高温的熔炉,一朵阴郁的火龙蹿起来,滚烫的烟雾淹没了一切。
艾德尔怔在原地,肠胃绝望地扭成一团。
他连尖叫的气力都消失了。
那流光瞬息之间的恍惚,闪回的记忆像俄撒斯的脚拇指般沉重。
从双榆树下的那颗吊死鬼之树开始,到努亚堡与老灵视者梅沃德的灾难性相见,接着是见证哈德莱特的要塞在反抗湾的暴乱中无声地倒下,最终是在双榆城底下的影中阳直面滥觞于一千五百年前的梦魇。
那个家伙总会逢凶化吉,否极泰来,最神秘的组织或是最厉害的人都未能阻挡其前进一步,不可能把墓碑建在这个该死的地方。
他小声嘀咕着,仿佛是自我催眠——
然后他的脑袋以惊人的速度运作,权衡着如何快速冲向竞技场底部,稻草色的软发覆盖之下,一颗固执的笨拙的榆木变成了飞快运作的齿轮。
他惊诧于自己的脑袋居然还能这样做到。
艾德尔转头回望,发觉他们被一群愤怒而饥饿的野兽包围了,栓在一边的五匹马成为首当其冲的牺牲品,到处都是丛林黑豹、剃刀野猪、幼龙……
那些畜牲不知道为什么会聚集在这里,相互之间没有自相残杀全然是一种奇迹。
他发现没有一个法师坐镇真的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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