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的旅程都令人不快,大家都没有再说话。

俄撒斯的脚印让整个团队近乎窒息。

沿途被摧毁的森林,压扁的房屋,变成肉泥的商队,灰白的不详雕像,寂静无声的自然,像龙卷风席卷而后那般可怖。

天色已晚的时候,他们找到了处被树荫遮蔽下的稀疏草地,在上面搭建了营帐,要好好休息一晚,明天的旅程一如既往的沉重而心酸。

海信瑟斯看着燃起的篝火,将周围的黑色驱散,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他感到昏昏欲睡,背靠在树桩上,昨夜的失眠让这种渴望来得更加浓郁,喘着气,无法再做出担忧的思考,让黑暗带走自己的意识。

眼前寂静的黑色,将他的意识冲刷进另一个时空。想法全是自己的,但又不是自己的,它们在思考之前就存在了。

另一个时代,另一个地方……

自己的急切的脚步声荡漾于空荡荡的走廊里。

推开沉重的大门,熟悉的环形大厅,宏大而瑰丽,以青铜作装饰,用魂魄作点缀,华丽繁复。它风格古老,但并不陈旧。

这里予以的窒息感能让自己明白已经走进了众神最神圣的心脏。

高高在上的拱形穹顶下,数以万计的苍白色的雕塑群延伸的尽头,是那台诡异的巨型机器,比以前见过的都更庞大、更令人抓狂。

还有从那机器中间直插云霄、深入地狱的魂魄之柱,错综复杂的黯淡线路盘绕着它。

它的质地闪烁着微光,给人一种无尽深渊的错觉。

脑海里全是问题,令人困扰的问题,让人抓狂的问题,无法被回答的问题,摧残着精神的问题,关于神的问题……

它们必须被解答,必须被回答,否则——

否则……

那个头戴猛禽装饰的穿着典礼长袍的男人,金属面具下的浓密的白胡子,他是宗教裁决法庭的领导者——撒奥斯站在机器的基台边,缓缓回身看着自己,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与关切,但很快被掩饰得一干二净。

撒奥斯慢慢昂起头。

一想到对爱欧若拉的背叛和对她的审判,一想到那些自己亲手酿成的悲剧,一想到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疯狂的念头冲击着为数甚少的理性。

谨小慎微地权衡利弊的思考方式已经荡然一空,所有的婉转的连珠妙语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没有犹豫,也不能再犹豫了,已经快被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逼疯了。站稳身子,直面撒奥斯那张一如既往淡漠的脸,将心中的问题全盘拖出——

“神……其实并不存在?”

“爱欧若拉说的是真的吗?我们一直活在谎言的历史中,整个宗教裁决法庭都建立于庇护被背叛的真相的基础上?”

“我们所做的一切,大审判官!杀了这么多人,这么多无意义的审判,这么多人的鲜血就为了覆盖一个自始至终的谎言?你说神会终结掉一切苦难,可我们就在制造暴行,大审判官!你……是在说谎吗?”

随着最后的气息悄然溢出的是——泪如雨下。

无论是宣泄情绪的暴怒,抑或是声嘶力竭的吼叫皆没有动摇撒奥斯丝毫。他很平静。

“神是什么?至高权力的存在?无上意志的体现?当人们的日子不过是由一个又一个悲剧所组成的桥时,它只需要在桥墩即将坍塌之际挽救绝望的人们就足够了。”

撒奥斯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很安然而祥和,就像是关注一个迷失方向的孩子。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脸。

没有拒绝的气力了,眼泪簌簌而流,打湿了他那张粗糙的满是伤疤的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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