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库伦家与邻街的转角,看到已经变得熟悉的两名男子正等著她。他们以略为不耐的目光示意她上那辆马车。卡萨抬头看著伦敦的天空,乌云密布的灰色调无法正确判断下午的时光是否已经结束。她叹了口气,伸手擦过还有些湿润的双眼眼角,接著上了马车。
「普莱特小姐。」理查.库伦以粗哑的嗓音问候著,其中有著不明显而有些生疏的关怀。
卡萨坐在他的对边,老人和他儿子相似的轮廓让她的胸口涌上一阵剧痛。她低下头做了几次深呼吸后,才微微抬起头。库伦牧师的表情让人不知道该怎麼形容。那是一种介於一名父亲、受助者与怜悯者之间的神情。
「我离开了他。」她以空洞的语气说道。
库伦牧师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注视著她。
「……我不会再和卡莱尔见面。」她将脸埋到双手中。
库伦牧师倏地伸手,以与外表不符的力气紧紧牵住她的手。卡萨被这突如其来的友善举动给吓了一跳,然而,当她看入那双色泽相同的蓝色眼眸后,那张疲倦而年迈的脸庞鲜明的五官却让她想起了卡莱尔.库伦。她不禁愣怔地望著理查.库伦的脸出神。
她的脑海中重复著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有卡莱尔的眼泪……库伦牧师的脸庞模糊了起来,或是,她的视线模糊了起来……
「我很抱歉,女士。」他轻声道,当他这麼轻声说话时,像极他儿子嘶哑的悲伤嗓音。
她不禁像个希望能靠著父亲肩膀的孩子般往前倾,靠著这名长者的肩膀啜泣了起来。
叹了口气,爱德华将一整叠看完的纸张放到一旁,并感到疲惫不已地伸了个懒腰。他抬头,看见爱丽丝.怀特洛克政蜷曲起身子,双眼涣散地望著对面的文艺复兴画作。他微微转头,看见贾斯柏早已关切地望著她。爱德华不禁蹙眉;他从没看过爱丽丝露出这种如此空白的神情。
「爱丽丝,你该睡一下。」他出声道。「你已经快两天没有休息了。」
贾斯柏站起身来,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将双手放在她的肩头。但爱丽丝轻轻地挪开肩膀。
「我不能……每当闭上眼睛……」她打了个哆嗦,靠著贾斯柏不再说话。
头一次,爱德华一点儿也不想知道爱丽丝的梦境到底是什麼样的内容。
偶尔,当他送史旺小姐回家时,他会看到凯瑟琳.汉弥顿带著快乐的微笑从对街快步跑向教堂的方向;爱德华只能得到一个假设:他知道凯瑟琳从以前就对卡莱尔充满热情,而卡莱尔沮丧得惊人的当下。
正是她能好好表现自己的机会——爱德华得不断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卡萨的决定,虽然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而当他去探望卡莱尔时,他憔悴得彷佛尸体般的脸色,仍旧一点儿恢复的徵兆也没有。
爱德华有时候不禁会开始怀疑,卡萨做的这个决定是否真的能让卡莱尔安然无恙地活到生命终结、接受上帝审判之时,因为从他的观察看来。
卡莱尔那过於单纯的情感与内心在受到这次打击后,或许会从此不再愈合。卡莱尔以前就喜欢待在教堂里沉思,现在简直是变本加厉,有时待在那儿就是半天以上的时间。
他们继续读著那些高价买回来的资料,继续利用关系与诱惑打听著伊凡森商行的一切,而贾斯柏则试著在教会的审判会议上否决由查尔斯.伊凡森所举发,由理查.库伦牧师作证属实的火刑宣判,但那些洋溢著与教会的意见「神创造了一切」相反的书籍。
却成了怎麼样也无法反驳的证据。贾斯柏的权力是有限制的;他有权力将人们送去审判、定罪,但审判会议所下的决定却不是他能轻易干涉的事情。当教会的审判之槌落下时,基本上,能够议论的空间已经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我们很遗憾地表示,普莱特小姐已经背离上主赐予我们的祝福,」
那名看不清脸、嗓音高傲的神职人员如此说道。「同时,我们严重怀疑普莱特先生令人悲伤的死亡或许是普莱特小姐所引起的,因此我们同样怀疑卡萨.普莱特与异教仪式、黑魔术有密切关联。基於此………」
贾斯柏带回来的这个消息让苏珊娜那天气得把糖和盐搞错了,结果他们得到了甜肉派和咸红茶。
爱德华试著用金钱『说话』,但显然,伊凡森家平日为了商行的利益,所给予、投资教会的金钱,嗓音更加大声——卡萨曾经委婉地告诉他,他总是太小看商人能够拥有的影响力,关於这点,爱德华现在算是切身体会到。
所以,在行刑日期越来越紧迫的情况下,爱德华最后唯一能想到的是,拜托他的父亲解决这件事,所以他写了封信,请人尽快带到不在伦敦的梅森先生。
经过了漫长的五天后,在一个昏暗的早晨,当他为伊莎贝拉弹奏著一首缓慢而平静的旋律时,苏珊娜以惊人的快速步伐从起居室的方向奔了过来,依照她气喘吁吁的模样,应该是从大厅开始便维持这种奔跑速度一路往这儿冲来的。贝拉同他一块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爱德华!信件———」苏珊娜尖锐的嗓音从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他从钢琴椅前方跳了起来,快步走到琴房与起居室的转角那儿,差点和苏珊娜撞个正著。他一把夺下苏珊娜手上的拖盘端著的信件,急切地拆开阅读。
「爱德华,梅森先生说了什麼?」贝拉从后方走了过来,夹杂惧意地轻声问道。
「我必须去见贾斯柏,现在立刻。」是他读完信后唯一的答覆。他转头面向蹙眉的苏珊娜。「帮我拿我的大衣过来,苏珊娜。」
这名中年妇人灵巧地无声颔首后,随即转身匆匆离开,在经过大厅的同时,差点儿撞倒摆在桌上的雕像。爱德华深深地吸了口气,在他准备吩咐其他人准备好马车时,贝拉温热的手掌按住他的肩头。他回头,看到满满的担忧荡漾在她的脸庞。
「爱德华,到底发生了什麼事?你吓著我了。」
他的双眼暗了下来,因为焦虑而紧咬下颚。「我发誓等我回来,我会跟你解释,吾爱。」
他轻柔地亲吻她的双唇后,随即接过苏珊娜递过来的蓝色大衣,头也不回地往大门方向冲去。
她的思绪是混乱的,耳畔则一阵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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