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炤趴在床上没动,既是让王德化亲自来传旨,估计是要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吃了。

果然,王德化走进内室,后面跟了一大群内侍,抬了十几口箱子进来。

见此情况,朱慈炤心中暗暗称奇。

王德化走到床边站定,清清嗓子,一脸倨傲地朗声说道:“皇爷有命,汉王殿下不必下床了,就这样趴着接旨吧。”

朱慈炤没好气地回道:“父皇万岁,儿臣恭领圣训。”

王德化如皇帝附体一般,摇头晃脑地宣讲口谕:

“朕非刻薄之君,亦非无情之父。四哥儿昨日所求,多是无理要求。但念你年幼,便不加追究了。

现将你母妃之旧物:玉围棋子一副,小雷瑶琴一张,笔墨纸砚一套,珍藏书画二十副,名家书法、古籍、玩器、珍宝十箱,赐给你收藏吧。你当好生爱护,不可遗失损毁。

等过几日,你与王德化一起去锦衣卫,选千户一人、副千户二人、校尉百人,充汉王仪卫司。

你平日里可以带着他们操演阵法、习练骑射。朕让你亲身体验体验统率区区一百人有多难,别再整天好高骛远了。

至于你心心念念的汉王三护卫,不要再想,不要再提了。

另外,你可以顺便去锦衣卫诏狱转转,看看锦衣卫的刑罚。就知道朕打你三十板子,不过小惩大诫而已。

朕一片苦心,你需用心体会,切不可心生怨怼,自误前程。”

听着王德化在那里抑扬顿挫、振振有词的大白话,朱慈炤耳朵都竖起来了。

真是难以置信,崇祯竟然给了不少东西。多少还是有些体面的,好歹没让我净身出宫。

王德化宣完旨,多一句话不说,转身就带着小内侍们走了。

等王德化走远,朱慈炤忽的一拍大腿:“哎,不对呀,我昨天抓了一大把金豆子,让二王公打赏手下孩儿们。怎么他这徒子徒孙们都是这么个态度,真是拿钱不办事,我呸!”

方正化打心底里无语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您的金豆子呢。这么随手乱撒,宫人们早就全拿您当二傻子了。

朱慈炤狠狠骂了王德化几句,才吩咐道:“大伴,去照着单子,把箱子里的物件清点一遍,别漏了少了。你这几天要紧别出去了,就留在家里看东西。

过几日我去锦衣卫走一趟,选几个人,然后咱们就可以搬去汉王府,独门独院过日子了。”

一提到独门独院,方正化也是一脸向往:“殿下您别说,也不怪那窦女史想往您身上扑呢。

能跟着个仁善的主子,在宫外自在过活,谁想被圈禁在皇宫里呢。皇宫里哪哪都是规矩,内侍宫人连狗都不如,活得是真压抑。”

朱慈炤点点头:“这话也是,都是可怜人。若有的选,都是娘生爹养的,谁愿意给人当奴隶呢。

我不敢说自己多仁善,但你们跟着我都可以放心。

我不把你们当奴隶,无论到什么时候,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

方正化刚要附和,朱慈炤又补充道:“不过你也别老跟我装可怜,你干爹可是前任司礼监掌印,在这宫里比我实力强多了。”

听到这话,方正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回道:“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奴婢的干爹是熹庙老爷的东宫纪事,算是从龙之臣。

当今即位之后,干爹虽然侥幸未受牵连,还被任命为司礼监掌印。但是不怎么受信任,权力也没有殿下想象的那么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反正比我强多了。你看整个皇城,几万人,除了你,就没一个听我的。”

方正化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了,去做饭吧。”

……

中午时分,锦衣卫北镇抚司。

骆养性特意拉着镇抚梁清宏一起吃饭。

梁清宏是温和派,亲近文臣。而骆养性是被周延儒推荐上来的,所以梁清宏对骆养性也很客气,至少表面上,是唯骆大指挥使马首是瞻的样子。

骆养性愁眉不展,苦着脸把皇帝的密旨跟梁清宏讲了一遍。

想在诏狱秘密处决两个言官,肯定绕不开梁清宏这位位卑权重的镇抚。

所以骆养性也没隐瞒,一五一十就告诉梁清宏了,而且还严肃地告诫他一下:

“虽说这旨意是由二王公下给我的,但这是关系到咱们所有锦衣卫的事情。你也知道,最近厂卫的处境极其艰难,有些人恨不能咱们全都回家抱孩子去。

咱们得同进同退才行,老梁你说说吧,咱们该怎么办?”

梁清宏听到密旨的内容后,极为震惊。但是骆养性说的对,这确实是锦衣卫的事情。即便梁清宏亲近文臣,也不得不承认,那帮文臣最近太激进了,一个个恨不能北镇抚司的锦衣卫立刻死绝。

骆养性静静等着梁清宏回话,梁清宏思索了半晌,方才回道:“依卑职看,咱这么耗着算了,也不抗旨,也不执行。”

“那要耗到什么时候?”

梁清宏无奈地摊摊手:“文臣们会疏救姜、熊二人的,咱就等着呗。等他们救人成功,咱的麻烦事自然就了了。”

骆养性瞪了梁清宏一眼,你忽悠傻子呢,姜埰和熊开元是因为弹劾周延儒下狱的。周延儒如今权倾朝野,谁有能力救他俩出去。

喝了一大口酒,给自己壮了壮胆子,骆养性试探道:“若是我们依密旨行事,真把姜、熊二人秘密处决了呢?”

梁清宏闻言笑道:“公不见田尔耕、许显纯之事乎?”

骆养性被这一句话就给干沉默了。

田尔耕、许显纯为了天启帝和九千岁,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结果呢,崇祯帝登极后,落了个砍头的下场。

有了新官不理旧账的先例,谁还敢替皇帝玩命啊。

最近几任皇帝,除了万历帝,多的也就当个十几年。你给皇帝玩命干脏活,结果没几年,换皇帝了。

新上来的皇帝不认旧账,不认你干的那些脏活累活。不仅不认,还要砍你的头,你就说亏心不亏心吧。

现在可是崇祯十五年,当今还能再在皇位上坐几年,还是个大问题呢。

想到这里,骆养性心说:算了吧,不能再跟梁清宏抬杠了。二王公昨天也是一样的说法,想想田尔耕,想想许显纯,一年就那几百石俸禄,玩什么命啊。

于是跟梁清宏吃完午饭,在书房枯坐到傍晚,骆养性拎了一小坛子好酒,找户科给事中廖国遴诉苦去了。

这里面关系套着关系,骆养性与廖国遴是同乡,素来亲密。廖国遴又是周延儒的亲信。

姜埰、熊开元又涉及到了弹劾周延儒。

所以骆养性想请廖国遴出出主意,能说动周延儒,主动向皇帝求情,放姜、熊二人一马,那就皆大欢喜、再好不过了。

这就想的有点单纯了。

第二天一早,廖国遴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兵科给事中曹良直。

曹良直也是周延儒的亲信。

没等到中午,曹良直弹劾骆养性的奏本就递了上去。

与此同时,周皇后亲至慈庆宫,帮着懿安皇后搬迁。

说是帮着搬家,其实就是来送一送,面子上好看一点。顺便好好转一转,看太子的东宫该如何布置。

懿安皇后一晚上辗转反侧,今天脸色很不好看。当初好好地住坤宁宫,后来腾出来给了周皇后。之后改住慈庆宫,倒也不错,现在又腾出来给了周皇后的儿子。

没了丈夫的女人,如无根浮萍,只能被撵得到处跑。早知今日,当初又是何必。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