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栩,这东西是哪里来的?解释。”

顾越声音低沉,端足了恶霸爹的派头。

烛火明明暗暗,顾越额头带着缝针,血迹凝固,确实看着吓人。

顾栩停住了步子,眼神一下子变得阴冷。

眼前的画面和心底最深处的那块阴影重叠起来,顾栩脊背僵直。顾越的表情在烛光下有些模糊,总之,那双像豺狼的眼睛在他身上一掠,又移到了那口黑色抽屉里。

“解释。”顾越重复道。

“……这是。”顾栩觉得嗓子很干,其实是他在畏惧。

他怎么会觉得畏惧?

以往会有什么结果?顾栩不用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手握鞭子或者柴火棍的顾大石在耀武扬威,身上反射性地感觉到痛,紧接着发麻。

“是我偷偷攒下来的药,还有钱。”顾栩说。

他往前了一步,与矮桌相平,然后一弯膝盖跪了下来。

顾越吓了一跳。

顾栩低头解开腰带——是一根拴住外衣的烂布条,然后都不需要有大幅的动作,肥大打满补丁的粗布衣就被他脱了下来,露出肋骨突出、布满纵横鞭痕和淤青的上半身。

少年的身躯瘦弱干枯,只有手臂上覆盖着一丁点儿干活留下的肌肉。

“罚我吧,我做的不对。”

顾栩甚至跪行两步,从木架床的床底取出那条顾大石惯常用来打他的放羊鞭,两手捧着,奉送到顾越面前。

少年的头低垂着,看不见表情。

顾越忽然就哑火了。

在脑子里反复排练过的台词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现在无论如何想来,那些话都不太妥当,他看着顾栩身上的累累伤痕,觉得排演好的那些话无论哪句,都像摆在他面前等待挑选的刑具,好在这个本就遍体鳞伤的少年身上多加一些苦痛。

……真不是人啊。

顾越骂顾大石,也骂自己。

心揪成一团,名为良知的东西在踩着他痛斥,顾越彻底发不出声音了。

室内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顾栩低着头,眼睛却微微上抬。

他的心已经平静下来。

在他视线的终点,“顾大石”粗糙的手正蜷成一团,不安而且紧张地摩挲着衣角。这昭示着手的主人其实并不像表面那样怒气冲天,他在……

这场戏已经悄无声息地调转了风向。

顾越为着他的良知骑虎难下,而顾栩,哪怕看出了假顾大石的窘迫,却丝毫没有改变行动的意思。他依旧捧高了鞭子,垂着头,做出极其恭顺又惨然的姿态,像真的在等顾大石抽打他。

来吧?你这个满是破绽的假货,这个无心无情的下马威,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像过了一百年那么久,越是拖延,顾越的冷汗就越多,也就越张不开嘴。

他该说什么?脑袋因为紧张完全锈死了。

蜡烛忽然发出噼啪爆鸣。

这一瞬间顾越福至心灵,像是智商突然又抢占了高地,他弯下腰几乎是夺走顾栩手里的放羊鞭,狠狠扔到了墙角。

“不,你做的很对。”顾越笑容有点僵硬,他想做出那种具有淡淡的赞赏意味的表情,但是脸部肌肉像被冻住了。他只能吊着一只胳膊,用左手拉住顾栩,要他从地上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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