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伯驾着马车急驶狂奔,朝西南关外驶去,尘沙扬起,看不清来路。
十几里地外的山崖小道上,一堆残缺不全的不明骨架掩在草丛里,兀自冒着泡泡,周围的青草悉数焦黄枯萎。
程诺醒来,已是昏睡了一天一夜。
得知自己已离家二百里地,顿时伤心啼哭,张老伯擦掉她的眼泪,让她吃饱喝足,问她父母是谁,为何离开家。
程诺说元宵夜她被坏人拐走,后又遇一貌美女人救了她,貌美女人不放她回家,要送她去什么无心阁,她逃了出来。
张老伯喃喃的道:“无心阁,无心阁,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他对程诺说:“小姑娘,你杀了她的人,你现在不能回去,你跟我去滇西走一趟吧,一来一回数月,回来我带你找你爹娘。”
程诺含泪点头,又昏沉睡去。
张老伯心中,却是思绪万千,那些往事让他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
西南边陲,云贵之地。
热闹的大理城,行人如织,天高碧蓝,新奇的服饰和大朵繁花让人目不暇接,街头叫卖的玩意儿更是闻所未闻。
程诺坐在马车后面,双腿晃悠着东张西望,嘴角浮现出一对梨涡,眼中光华流转,白玉般的脸庞娇俏动人。在每日被强紫外线照射,皮肤色深的云贵人群中,像一朵沾着露水的玉兰花。
不时有人被她吸引,众人心道:好一个漂亮少儿郎!
程诺满不在乎,自顾自欣赏异域风光,她身穿男装,性子也因为没有严肃的爹管束,一路跟着张老伯自由自在,越发像个潇洒大方的男孩子。
张老伯性格极圆滑,善于钻营,在程诺眼中几乎无所不能,会变戏法,还能睁着眼睛睡觉,她央着他教她,她竟然也能坚持上几分钟。
他最擅长的还是与人打交道,说的话人都爱听,总能让大家跟着他的话题走,到哪儿都能跟人熟络,会说好多方言口语。
他对程诺说:“做人脸要热,心要冷。“
“这个世界上蠢人多过聪明人的,因为他们都自以为是,你只要说他们想听的话,给他们喜爱之物,你的路就好走许多。”
“做人其实很简单,你只要做你该做的事,而不是你想做的事。”
每次程诺都笑着点头,可心里却想:这人世间,若不能随心所欲做事,事事违背心愿,活着还有何乐趣?我偏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一老人,一少儿郎,两人在客栈住下,白日走街串巷卖货,收货,晚上四处吃喝寻乐,两个人就像亲爷孙一般。
梦回夜转,程诺望着天上的星星,又像星星一样眨巴眨巴眼睛重回梦乡,她梦中有中原的杨柳和桃花,爹娘慈爱的目光……
数月过去,程诺适应了这样的日子,她学会了当地语言,学会了很多事情。
每个月,张老伯便消失几日,他给程诺留三五日的银子,让她自己照顾自己,几日后,他又回来了,每次回来都疲惫不堪。
他从不说去了哪里。
程诺也不在乎,反正早晚会回来的。
可这次,已经过去半月,张老伯还没回来,程诺渐渐的慌了,她手中的银两所剩无几,卖货所得的钱都由张老伯保存着。
终于,程诺身无分文,被客栈老板赶了出来。
她不敢走远,在客栈旁边日夜晃荡,等着张老伯的回来,她的皮肤变的粗糙,衣衫破旧,蓬头垢面,除了那双亮如星子的眼睛,和街头流浪小儿无几。
这日,她饿的头晕脑胀,偏偏无人赏她一个窝头或一口剩饭。
前方一张桌子上,新做好的糍粑焦黄诱人,香气扑鼻,她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将手中的小石子向桌子后方打去。
“啪嗒!”坐在桌前的两人转头去看。
程诺抓起一把糍粑就跑,滚烫的热油灼着她的手,她没有一点感觉。
满脑子都是跑!
跑!
不出两米远,身子就被人从后面提起,“臭小子,你竟敢偷我们的东西!”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大声骂道。
程诺将一块儿糍粑放到嘴里,兀自嚼着,不去看那人。
“还敢吃!”那人一把推倒了程诺,大约有些身手,程诺的小身板重重的撞在青石板上,背疼的她眼含泪花,却还是狠狠地朝那人瞪去。
这人却是个身穿僧衣的喇嘛,大约十几岁光景,却长的粗壮浑圆,对她怒目而视。
这人名叫扎布,饿了许久,终于能坐下来吃东西,却被这小儿当街抢走,这对于视美食为人生第一大事的他来讲,简直是虎口夺食!
若不是碍于身份及师傅教诲,他真想抓起这小儿狂揍一顿。
“扎布喇嘛,佛曰:吃亏决不亏,息怒,息怒。”
一个清冷沉静的声音在空中飘荡,如清风拂耳。
程诺眨巴下眼睛,两颗泪珠如珍珠落下,待她看清说话之人时,眼前多了一只纤长好看的手。
她睁大了眼睛,双目此时犹似一泓清水,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小喇嘛立在她面前,微笑地看着她。
正午的阳光热烈温暖,在空气中折射着五彩的光晕。
那些光在他身后聚集,又围着他重回到地面,他浓眉长睫,目光轻柔沉静,长身玉立,丰神俊朗含笑地对她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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