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四子缓步出列。
温润少年,俯首行礼,然后神色郑重:“儿臣以为,此事不妥。”
陈悬静望着台下这个最小的儿子,他目光肃穆,皱着眉语气严厉道:“有何不妥?”
陈元清声音稍显稚嫩,十分慎重地思忖一番,最终说道:“儿臣听闻那佛国之法无君无父,讲究三涂往生,六道轮回,世间之人,无论善恶,凡一心入他沙门者皆可赦既往之罪,口诵梵言便可窥将来之福,儿臣以为此乃天大之荒谬。”
陈悬静并未开口打断四皇子,盯着少年那英俊面庞,眼神别有深意。
四皇子似是得到老人鼓励,接着说道:“世间万物生老病死,本诸自然,况且人本万物之灵长,自鸿蒙初开,上有人皇开明治世,律法公断,下有圣人开蒙教化,以礼正身。”
“儿臣听闻在大周之外,虽多有山上仙人行走世间,可这些仙人并不会过多干涉人间之事,况且我大周高祖以武立国,功盖千秋,世人传言高祖当年以力正道,一身玄功不输仙佛,他老人家悟透世间万物之本质,参尽生死轮回祸福,却对那长生之道未有半丝贪妒,对那仙佛之说更是嗤之以鼻。”
“儿臣还听说高祖并未以自身之力对抗天地,强自超脱生死轮回,他甚至看透生死之道,顺其自然。”
“而今日,若真按三哥所言贴出皇榜,广招天下名僧在长安城开一场空前盛大的水陆大会,先不说劳财伤民,实则此举乃是夷犯我大周,欺辱我大周高祖之英灵,有失我大周之国体,所以儿臣以为此事不妥!”
翩翩少年,侃侃而谈,振聋发聩。
满朝皆静。
只有老皇帝陈悬静突然双目寒芒毕露,疾言厉色道:“那你可有解决的办法?”
陈元清微微点头,接着说道:“儿臣以为南川之地,应着重从三点入手。”
众所周知,大周皇帝陈悬静以往对四皇子的态度,始终都是不冷不热。
这一点,众臣皆是看在眼中,所以这些年不管是庙堂之上,还是后宫内廷,上到朝堂大臣,下到宫女太监,这些人从未将这个小皇子看在眼中,放在心里。
今日四皇子首次参议朝事,言辞犀利,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所言所讲,颇有道理,甚至有点一鸣惊人的味道。
众臣纷纷侧目,偷偷瞄向四皇子,内心震撼不已。
高台之上,老皇帝陈悬静对这个小儿子更是有些刮目相看,他的神色虽然依旧冷淡,可还是微微颔首,表示认同,并沉声问道:“说来听听,有那三点?”
四皇子沉思片刻,接着轻声回道:“南川之地天灾瘟祸愈演愈烈,之前赦免灾区百姓赋税并无过错,可是朝廷虽赦免了灾民赋税,但百姓仍旧流离失所,大量难民逃荒涌入其他郡县,这使得其他郡县百姓人口瞬间暴涨,奈何各地郡县粮田有限,如此一来各地郡县既要周济难民又要上缴赋税,导致负担加重,长此以往,各郡县自然也就不愿再接收逃荒难民,这才是造成南川尸骸遍野,灾民无人救济的主要原因。”
这话不用陈元清说,就是这朝堂之上,随便拉出个人都能想到,只是从未有人提起过。
老皇帝陈悬静紧紧盯着四皇子,他要他必须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于是冷声道:“那该如何解决?”
陈元清轻声回道:“儿臣认为,凡与南川地域相接郡县都应根据受灾情况不同,在不同程度上赦免赋税,同时还要严令告知各郡县府衙妥善安置南川灾民,这为其一。”
此言一出。
台下众臣议论纷纷。
这些问题他们不是没有想到过,可是南川之地何其广袤,附近与其地域相接郡县至少要有一十八郡,这其中所涉及到的官员,甚至官员背后那盘根错节的背景关系何其复杂,所以至今无人敢提出此等政策。
四皇子陈元清身世背景薄浅,而且他一直身居后宫,不曾与朝中大臣有过勾连,更不用在意庙堂当中的那些弯弯绕绕,所以由他提出这条建议恰到好处。
只不过陈元清毕竟年幼,再加上他不与百官交好,此言一出,当场就有人站出反对。
高台之上,陈悬静不给那人反驳的机会,立马开口说道:“言之有理,准了!”
殿内众臣一阵哗然,有心思缜密者立马有所察觉,众人各怀心思,暗自盘算。
那位出列大臣未能开口,自然有些不忿,可也无可奈何,只得悻悻退回到班列当中。
不过尚书令身为六部之首,身份不容小觑,他向来与二皇子关系交好,依旧出列说道:“圣上英明,臣以为此事还有待商榷。”
老皇帝看向楚言礼,神色恢复祥和,轻轻问道:“依尚书令的意思,你是有更好的对策了?”
楚言礼眉头一皱,顿时语塞,他愣在原地,突然有种引火烧身的感觉。
陈悬静也并不着急,朝后挪挪身子倚靠在龙椅之上,给了尚书令充分的思虑时间。
半晌过后,楚言礼仍旧哑口无言。
陈悬静终于开口说道:“既然尚书令没有更好的对策,那四皇子提出的第一条建议,朕准了。”
百官之首杜景瑞立刻率先出列,沉声道:“微臣附议。”
高台之下,众臣无奈,只得齐声回道:“臣等附议。”
陈悬静满意点头,当机立断,命司礼监秉笔太监协中书令陆谨修当庭草拟一道旨谕。
随后陈悬静再次看向四皇子,接着问道:“剩余两条,你不妨直接说吧。”
四皇子得到老人认可,并未得意忘形。
他在回话之前依旧不忘俯身行礼,这才接着说道:“南川有妖邪现世,鬼魅作祟,儿臣认为应贴出皇榜,传达圣谕至境内各郡县,然后倾全国武夫之力,凡能有将妖邪诛杀降服者皆可封受嘉赏,同时根据妖邪危害程度不同,嘉赏种类也可有所区分,同时还要派出我大周锐士,以镇妖司为首深入南川境内,将那妖邪一网打尽。”
老人闻言轻轻点头,很是赞同。
四皇子则接着说道:“大周境内,凡日月所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父皇之子民,南川百姓既处水深火热当中,正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既是父皇之子民,应当情同手足,荣辱与共,所以儿臣建议各地郡县征收钱粮数目增加一成,用以赈灾救济。”
四皇子所提三条建议,中规中矩。
庙堂之上,百官并非不能想到,只是他们开不了这个口。
就如同此刻,四皇子话音未落。
二皇子突然站了出来,他不等陈悬静问话,直接开口说道:“儿臣以为,四弟所提三条建议实施起来怕是会有些难度。”
二皇子想说什么,陈悬静心知肚明。
他身为一国之君,大周现状,南川现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老人还是给足了二皇子脸面,借之口舌,开口问道:“有何难度?”
二皇子正色道:“南川十年大旱,往年朝廷不是没有过赈灾救济,但是天不遂人愿,十年来南川之地滴雨未下,颗粒无收,朝廷每年赈灾捐款不计其数,国库内帑早已空虚,户部更是捉襟见肘,所以儿臣认为四弟所提最后两条,恐怕无法实施。”
陈悬静闻声面露思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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