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全黑了。
伴随着少年身体猛地抽搐了下,他从噩梦中惊醒了,冷汗淋漓。
酒、香水、马匹的臭味还有走廊上传来的……鼻子吸了吸,烤面包的味道。
这是哪里?旁边有人!
少年猛的一个翻身从床上掉到了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羸弱的身体就被一双铁钳般的手压住。
“别叫!”李的声音急促,充满了力量。
少年立刻将头埋在地上,一声不发,抖得厉害。
“是个聪明人。”只听得左上方的位置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与压制着他的这人声音不同,那个男人声音并没有这么外张的力量,徐缓、温和。
少年的眼飞速地往上抬了下,见褐色皮质沙发那有个男人坐着。
黑色的布鞋、黑色的长褂,还有松弛的放在靠背两旁的手。
目光只看到这,少年不敢动作太大。
“松开他,他不会叫。”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右手抬了抬,压制着少年的手松开了。
少年立刻蜷缩成跪姿伏地,的确没叫,也没说任何话,只是抖。
“别怕,先吃点东西。”男人又说道。
一杯热水和一个馒头递了过来,少年的头微微抬起看了眼后,接了过来,咕噜噜喝下水的瞬间,他的眼飞速地看了眼沙发上的男人。
“啊!”
少年轻轻叫了声,杯子里的水伴随着他本能地往后一退,撒了一地。
他立刻再次伏地,鼻尖的汗豆大地滴向地面。
“果然聪明。”章片裘微微笑了笑。
若不是少年认出了他,定然不会如此恐慌。而章片裘仅在四天前的大英博物馆门口角落出现过而已。
可见,这少年有着惊人的观察力。
“看来,你认出我了。”章片裘说道。
“没……没。”少年声音轻细,腰肢极为软榻,仿佛贴在地上般。
“先吃。”
“是。”
话音一落,少年并不多话,立刻端起热水一口喝下后,将半个馒头塞到了嘴里,许是塞太多,又或许是几天没吃东西,猛地进食很是难受,他差点呕出来,身体再次趴下,像条狗一样趴着换了个不正对着章片裘的方向。
噗的一声,干馒头喷了出来。伸出瘦弱如小竹竿的手,将几块喷出来的大一些的又塞回嘴里。
吃了东西,只觉得血一阵又一阵涌到脑子里,浑身冷汗淋漓后,又似乎有热火滚了一身。
章片裘并不催他,依旧端坐着静静地看着,站在一旁的李则紧盯着少年,很是警戒。
“先生,我吃好了。”少年跪着,声音有了些许力气。
“我丑话说前头,你可坐着听,若觉得跪着更自在,就跪着听,我只说一次。”
“是。”少年依旧跪着。
“你主子章片裘,是我杀的。”
少年的身体如同风中打颤的蒲公英。
“我找你来,本意是好的,如果你在这边有去处,我就送你去,如果没有,跟着我也可以。”章片裘直截了当,他身体微微前倾,低头看着少年。
章片裘有十足的把握,这少年应没什么去处。
英文水平不高,在博物馆门口守了这么多天也没半个人来找,如此推断,章老爷就带了少年一个随从,还是个十岁的少年,单独在这英格兰,活不下来。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房间安静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李好几次忍不住想要上前看看这个跪着的少年是不是又晕死过去了,抑或是怯弱,压根不敢回答。可每一次都被章片裘觉察到,用目光给逼了回去。
约莫三分钟后,少年抬起头,看向章片裘。
只见眼前的这个男人约莫三十有余,锐利的目光被温和的模样削弱了几分,与在博物馆门外瞟到的时候不同——当时,少年拿着银锭子递给门卫时,余光看到了他。
压低的帽檐,遮住全身的风衣,露出的少许皮肤泄露了黄种人的身份。
黄种人实在是少,少年便多看了几眼。
当时,他的眉眼间是有杀气的,不像此刻,不仅温和还透着慈祥。不是老年的慈祥,而是大当家面对下人时仁厚的慈祥。
端坐着,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自己。
“请主子赐名。”少年说道。
一旁的李挠了挠头,中国文化对他来说过于博大精深,赐名是个什么意思,他不懂。
赐名,这说明少年臣服了,一个奴才入了别府,总不能还用先前的名字。
章片裘笑容里有丝丝探究,“他是你的主子,你这么快就改投了吗?”
“章老爷进了博物馆后就一直没出来,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应该……应该是嫌我办事不妥,不再要我,自己回了大清国吧。”少年伏地,身体虽抖着,但一字一句说得很是清晰。
李又挠了挠头,他还是听不懂。
明明章片裘说了,你主子是他杀的,为什么这少年却说章老爷不知去了哪里,很可能回了大清国呢?
眼前这位是凶手吗?不是,这是新主子。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到,这是聪明的少年在章老爷手底下谋生学来的本领。
章片裘眼底笑容浓了些,微倾的身体往后,少年这才继续往下说。
“小的是个孤儿,也是个……阉人,没根的东西,不会英文,若无人投靠恐会饿死的。更何况您救了我,救命之恩,承蒙不弃,定生死相随,也应生死相随。”少年说罢,咚咚咚三声,磕头谢恩。
“什么是阉人?”李抻长脖子,满是好奇,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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