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早早听出这次戒堂审问云流回天乏术,乔闻达没等二人交锋出结果,就已经打退堂鼓,和一干义工退走,只是路过夏归楚身边时,他仍勉强端出冷笑,低声说:“你以为你这就赢了?”

仿佛成心让人不好过,这种威胁的话也只说半句,不明不白的,乔闻达就这么走了。

听了夏归楚的讲述,曹南宗说那些跟着乔闻达的人那么听话,恐怕不是真的义工,是乔闻达自己培养的人。

夏归楚无心再管乔闻达憋了什么坏屁,他全副身心都在曹南宗身上,只缠着眼前人极尽做作之能事,一会儿说头上的包还疼,要多亲几下,多叫几句宝宝,一会儿控诉被绑久了,血液循环不畅,让曹南宗给他捏捏。

一米八的强势alpha,硬生生装出柔弱omega的效果,令曹南宗哭笑不得,明知他在演,又觉得这样的夏归楚很有意思,手指点着他鼻尖悄声警告,适可而止一点,这可是戒堂,云流还在呢。

说是警告,声音却温柔中萦绕缠绵意,桩桩件件都配合夏归楚来,要亲就亲,要捏便捏,弄得夏归楚越发肆无忌惮,咬了曹南宗耳垂含糊道:“就是让她看啊,她自己不敢要的,我要。”

听过曹南宗和云流的对质,夏归楚心里的震荡并不比落荒而逃的乔闻达轻。

少年时他凭一点喜欢,就莽撞地闯进曹南宗的世界,只知他明明如月,柔肠似海,便沉溺得无知无觉,却浑然不知曹南宗在自己的世界经历了什么。母亲不是母亲,父亲不像父亲,他们的欺骗甚至动摇了他的信仰,如果云流都知行不合一,那这修行修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从孩提到少年,怀疑、挣扎和痛楚噎满喉,又生生被曹南宗和血吞下,一根根尖刺却都指向他自己,从未对旁人恶言,世间能修出几个这样的月君?

夏归楚曾认为曹南宗对自己的爱是欲铸的一把沙,一团雾,握在手里很容易散去,怎知他的沙飞进眼里,他的雾化作空气,隐藏在每一次细微的眨眼和呼吸中。

他们乱七八糟爱一场,时间太早,谁也不曾在最炽热时弄懂过对方。好在种一棵树最好的时机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相爱亦如此。

二人离开戒堂时,云流没有阻拦,她没有力气阻拦,坐在蒲团上,似乎现在也没弄明白,自己败在哪里。

整个迦那圣坛由主神殿、戒堂、各级宿舍、膳堂后厨、舍利塔林、门亭、围墙组成,坛内遍植高大菩提树,站在树下,哪怕夏日高温火烤,也觉遍体清凉。

曹南宗和夏归楚没有急着离开圣坛,像昔日般走过16根方形柱支起的长廊,夏归楚按从前习惯,落后曹南宗半步,像影子伏在他身后,曹南宗眉梢一扬,捉住夏归楚手腕,把人拉到身边。

两个人笑着并肩,走动间垂在身侧的手偶然碰到一起,便自然而然缠住对方指缝,十指相扣着去主神殿给女神上香。

夏归楚许久没拜过蓝萨尔,这会儿十分虔诚地五体投地,头重重往下嗑,不料没撞上青石地板,倒落进绵绵的手掌里。

抬眼一看,曹南宗的手隔在他额头和地板之间,护他无虞,夏归楚心中顿时软了一下,嘴上却挤兑:“干嘛啊你,这样作弊心不诚,神主要怪罪了。”

曹南宗摇头道:“不会,神主看的是心,心不诚,磕得头破血流也没用。”

殿内另一张蒲团上,正把头嗑得砰砰作响的信徒顿时动作一滞,朝他们投来古怪的目光。

去戒堂时曹南宗并没有戴面具,面对女神可不能还遮掩——夏归楚下意识就用自己身体挡住曹南宗,不让那信徒看见他的脸,免得惹麻烦。曹南宗却用手搭住夏归楚的腰,轻轻挪开他,眉眼弯弯地朝那信徒笑笑:“神主保佑。”

那信徒看了一眼曹南宗,呆了片刻,也回了一句“神主保佑”,她蹒跚地从蒲团上爬起来,连衣裙下小肚微凸,出神殿时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一跤。

夏归楚原本还担心对方认出曹南宗身份,见状觉着那一眼怕是没认出曹南宗,就先被他的美弄得心慌意乱,顿时心有戚戚道:“漂亮哥哥还是少穿裙子,多戴面具比较好,少些人为你受伤,我一个就够了。”

“又胡说八道什么。”曹南宗哑然失笑,从小美到大的人,早已不把自己的美当回事,反倒看夏归楚拍的照片常常惊觉,自己长这样吗?他又道,“那个信徒大约认出我了,早几年她常在我讲经时来,她和我说她身体不好,家里却逼她生二胎,那时虽然有帘幕遮挡,声音总不会大变。”

夏归楚顿时扼腕:“看来还得给你准备变声器才行。”

曹南宗笑笑,笑里却有股愁意:“你看她刚才的身形,怕是已经怀上了。她的苦难,我只能倾听,只能这样远远祝福一句,什么也帮不上。”

月君当得越久,曹南宗越觉得力不从心,世间那么多痛苦,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他坐在高台上替他们开解一时,终究是杯水车薪。

“能听一听已经很好了,”夏归楚双手拢住他的脸,轻声道,“心理咨询师听人倾诉,一个小时候就要七八百上千块,你什么都不要,不是活菩萨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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