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耕读之宅外马鸣车震,却是顾平坐着一架四无遮拦的四轮舆车,应约而至。

不知是为了在今日的清谈雅会上出得风头,还是为了再见一面心心念念的未来新妇,顾平一身出尘白衣,潇洒中不失精致,面如粉黛,风姿卓约,早已吸引许多路过的女子驻足观看,多有小娘子发出“哇”地惊叫。

顾平微微一笑,很是满足,羽扇一挥,示意车夫在此等候,自己大踏步迈向耕读二字门府。

“这不是顾公子吗?这么早就到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是这里有贵客?”

“你消息是有多闭塞,前些日子这宅子主人入宅,顾家主亲自登门,又是道歉又是请安的。”

“什么人这么大来头?”

“说是前朝一位公主,不过那个定然不是吸引顾公子的缘由,你是不知道,这宅子里有位名薇的绝色女子,容颜俏丽,却又气质冷峻,兼有摄魂夺魄的眼神,只一露面已经成为吴郡士子共同的心头好啦!”

“所以顾公子前来,是奔着这女子来了?”

“我看是。”

“可我记得这宅子不是陈……”

“嘘!”路边嚼舌根的一女子立即捂住另一女子之口:“小娘子,说不得啊!”

“……嗯,我的意思是,能安心住这等凶宅,这宅子的主人怕也不是什么上流士族,顶多是个有点儿背景的寒门罢了。咱们吴郡自打去年来的外人可太多了,这等寒门多如牛毛,就和城外那些奇奇怪怪的难民一样。顾公子怎么可能看上这种家世的女子?”

“那可不好说,美貌在外,不做正妻,纳个妾室有啥不可?对于这等寒门女子,能攀附上顾家简直是一步登天了!”

“就是就是,好生羡慕啊,尤其顾公子还那么帅,真可恶,我想多留一刻,看看能不能见到你说的那绝色女子。”

身后另外一女子冷不丁插了句:“怕是难,你们不知道吗?今日在建邺报恩寺有吴郡士子的清谈雅会,算算时辰,顾公子多半是依照顾家主吩咐,来接引这宅子新住下的公子与吴郡士子见面的。”

“啊?这样啊,好扫兴。”

“还是的……咦?”前排一名女子突然瞥见后面插话的女子:“这……位……你不去做活,跟我们一起挤在这里看高门俊士,还如此八卦,不合适吧?”

另一女子闻言也扭头向后看去,立即嫌弃地移了几步。

后面插话的女子一身粗布短衣,体型娇小,却长着极具诱惑力的身材,眉目清秀,大大咧咧地挤在一众绫罗绸缎中,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做活?做什么活?我的活就是勾引你们心目中的高门俊士公子哥儿,有何不可?”女子媚笑着,一阵花枝乱颤。

“你你你!”前排女子似被冒犯到,火冒三丈,指着鼻子骂到:“乡野贱妇,痴心妄想!”

“呵呵,我痴心妄想,你们这些庸脂俗粉就能入得了公子哥儿的眼?”

一句话似巨石入水,立即引起围观人群的公愤,一时间喧嚣甚重,撕咬打闹,乱不堪言。

“快快,门开了!”

有人高声叫了一声,一时的喧闹如潮水般退去。粗布女子连衣服都没皱,反而在混乱中挤到了前排。

耕读牌匾下,当先一人缓步走出,却还是顾平。此时顾平脸色十分难看,似隐忍着无法发作,一手放在胸前紧紧握成拳头。

顾平之后,秦溪缓步走出,不苟言笑。

庞薇的手艺依旧精湛绝伦,制式上是玄色秀有金边的宽袍大褂,如江东士子多着的飘逸风格,内里却并未如常人般袒露胸怀,而是有一立领内衬,配上秦溪魁梧的身材显得挺拔孤傲,若身份卓然的玄门高士。

秦溪左手拇指上,玉扳指恰如其分地流转着光华,眼前这名少年,哪里还有一丝当年骑牛吹笛的样子。

顾平与秦溪步出,却只立在舆车一旁未上车,门内又走出两人。

同样水蓝的长袍,同样飘逸出尘,潇洒却不失典雅,一如谪仙降世。

可最夺人眼球的,是这二人双手紧扣,眉目含笑,恩爱无比。

“天哪!这是!”

围观人群炸锅了。

庞薇面上带了个轻纱,却遮不住绝世的气质和动人的眼眸,只是这时候,眸子里没有寒意,满是诸葛稷的样子。

诸葛稷意气风发,略略收了些狂放不羁,却更显得英俊睿智。

“那公子是谁?我是看错了吗?怎么好像比顾公子还要帅!”

“真的,好帅啊!”

“他牵着的女子是谁?看起来好美,好般配啊,难道她就是风靡江东士子的那位?”

“顾公子脸色好难看。”

“换做谁也不会好看吧,不过有一说一,我怎么觉得顾公子配不上那女子。”

“怎么可能,好歹是顾家人,是这女子没福分罢了!”

“就是就是!一群寒门破落户,还让我们顾公子难堪,真是可恶!”

一群七嘴八舌中,诸葛稷扶着庞薇登上舆车,落座后排正位,秦溪与顾平上车,分坐两侧,秦溪自然是不苟言笑地坐在靠近庞薇的一侧,顾平的小心事化为一片乌云,一直笼罩在他的头顶。

“不是吧?那女子也要去参加清谈雅会?”

“我预感江东士子要变天了。”

“说不准,这样等于是给那位公子迅速遍树强敌,只怕今日清谈,要被围攻了。”

“红颜祸水!”

“诶你怎么这么没有立场,刚不是心心念念顾公子的吗?……这女子就是祸水,但我不是,选我!选我!”

四人落座毕,马车正要起行,围观人群中却突然跳出一人,一跃而至秦溪座前,拱手便拜:“青竹见过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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