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高二那一年,舅舅给我妈发电报说外公病重,可能不行了,让我妈前往探视。
接到这样的消息,我妈可不敢怠慢。外婆去世的时候,她就没有在床前尽孝,如今外公病了,怎么着也得好好伺候伺候。
外公生病偏偏是夏初,家里的农活多得堆到眉毛上了,我爸一去电站上班后,家里所有的事都交给二姐了。二姐虽已是一个大姑娘,但女孩的力气小,到底还是招架不住。
我爸就在家里骂我妈:“嫁出门的女沷出去的水,老呆在娘家算个什么事?要是老头儿不死,是不是就不打算回来了?存心去躲懒呢。”
因为距离远,我爸骂啥我妈也听不到。既然听不到,自然也就不会回来。我爸的怒气得不到回应,他更加暴躁了。我妈去了不到一个星期,我爸就发电报让我妈回来,我妈要是不回来,我爸就让我辍学回家干活。
收到电报的我妈完全能想象得出我爸狂怒的样子。
彼时,外公已经气若游丝了,说话都费劲。我妈哪里舍弃得下呢?一边是父亲垂危的生命,一边是女儿的前途,我妈除了哭,想不到任何更好的办法。
最后是外公催我妈回家的,他说人老了反正是要死的,我妈留下来也呵不住他的气,不能因为自己一个要死的人还去连累外孙女的前途,活着的人都得好好活着,将死之人才能安心地上路。
我妈离开外公的时候,外公为了让我妈走得安心,强撑着慢慢从床上起来,穿起那件他最喜欢的月白色对襟衫,把我妈送到了大门口。我妈哽咽着走了,回过头的时候,外公还站在门口冲她挥手。
我妈回来后的第三天,外公去世了。
得知外公离世的消息正好是周末,我也在家。那一瞬,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妈嫁得远,外公去我们家的次数不多,但却是我童年的一份期盼。瘦弱的外公是个干净的小老头,穿一件白色的对襟衫,外面再套一件黑色的对襟外套,有点像电视里的镖客。
外公确实也是我们的镖客,他一来,我就有了妥妥地安全感,还有好吃的。只要他来了,他都会给我们买糖。外公怕把糖交到我妈手里,我妈又拿了去藏起来走亲戚不给我们吃。所以,他都是一进屋就把糖先给我们了。
外公不止是给我买好吃的,还会带着我玩。比如外公每次来都会带我翻泥鳅。我家屋后有一条灌溉用的沟渠,是从隔壁村的小溪里引过来的,弯弯绕绕十几里长。小伙伴们经常在沟渠里捕捞一些小鱼小虾,沟渠里还有很多泥鳅。但泥鳅滑,我们不会抓,外公一来就带我们过瘾。
有一回,外公选好抓泥鳅的地段,把沟渠里的水流引开后,围了池子用脸盆把池子里的水沷得差不多了就开始翻泥鳅了。突然间,外公摸到了好大一条鲶鱼,我们笑了整整一天。
外公来我家还有最大一个好处,我爸脾气也收敛了。父母不吵架的日子,真的是要多舒爽有多舒爽。
小时候只要是写有关童年的作文,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外公。
后来,外公年龄大了,经不起舟车劳顿,就不来我们家了。
我最后一次见外公,就是我哥和嫂子结婚的第二年,外公都认不出我了。得知我可以继续读书,外公嘴都笑咧了,“你好好读书考大学,你妈以后也好跟你享享清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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