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大道,万物有灵,五行衍百物,道在万方。

按照诸子百家某一脉的说法,天地万物皆属五行,金木水火土,对应到人身小天地中就是肺肝肾心脾,对应到天地之气也是同样的道理,东南西北四灵对应金木水火,中宫则对应为土。盐官大阵吸收而来的天地灵气,被四灵各自食用之后转化为各自对应的气韵,东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西方艮辛金,北方壬癸水,除了中央戊己土已被大阵本身用掉了之外,其余四方各有留存,作用于人身之后就会让其人更亲近于天地大道,也就是江湖仙家们常说到的大道亲水、大道亲火一类的说法。

当然,关于如何才能得到这四份气韵的青睐加身,在过往的无数年间,九洲江湖上也曾有过各种五八门的说法,取巧的,求亲的,硬抢的,不一而足,但到最后也基本如出一辙,都被验证了未必可行,不是说任谁简简单单跳了一趟水岫湖,就都能稳稳当当拿到手的,所谓“有缘”二字,冥冥之中玄玄妙妙,不可名状。

五方亭一侧糕点铺子内,章锦淮看着对面的韩元赋,严肃道:“按照过往多数甲子之期的成规,这四份全靠福缘的泼天富贵,未必一定会在甲子之约结束、小镇关门前各有归属,有些如果寻不到有缘人,就极可能继续蛰伏,静待下一次的甲子之约,小镇开门。即便是有人得手,也会因其价值非凡,故而在得手之后三缄其口,由各自身后的仙门手段迭出,千方百计遮遮掩掩,力求将之平安带回山门。”

“但是?”韩元赋闻言也不觉得意外,平静地问了两个字。

章锦淮有些失笑,摇了摇头笑道:“你猜的不错,这一次确实出了个例外。”

说罢,他侧头看了眼身侧的供奉长老何仲秋。

这位仙风道骨的何长老自然收到了少年的眼神,从善如流解释道:“过往之中,为人所知的那些得此大机缘之人,大多都是此地天赋极佳的仙道种子,各自气韵加身时大多也都已经谈妥了买卖,背后会有仙门大宗作为靠山,所以不太害怕旁人抢夺,更可能从最开始就施加手段遮掩了那一份气韵外化,直到平安回到山门、炼化完毕之后才可能会不经意漏出些口风来,但是唯独这一期却出了个意外,属于北方玄武的那一份水韵落在了一个无依无凭的少年身上,且时至此时依旧毫无遮掩。”

“楚元宵。”韩元赋几乎瞬间就猜到了那个所谓的“无依无凭”指的是谁。

章锦淮笑着点了点头,“所以这就是个极好的消息,你们镇东口的那个少年人,无依无靠,加之也没有哪家仙门愿意将四成宗门气运在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外乡人身上,所以现在从他手里抢东西就是最简单的。”

章锦淮意味深长看了眼韩元赋,勾了勾唇角笑道:“是,仙家江湖历来都有习惯,就是打了小的来大的,打了大的来老的,祖祖辈辈,前仆后继!可你要知道,咱们脚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叫盐官镇!坐镇此地的三教圣人都不止一两位而已,她一个区区九境的仙人,清清楚楚地知道此地有规矩当头,小打小闹不打紧,杀人越货不可取,却偏偏还要明知不可为而强行下杀手,你以为她当那水岫湖一宗主母那么多年,是白混的吗?”

“难道不是因为她儿子受辱了吗?”韩元赋在这种时候面对这个问题,心中自然有猜测,不然就枉费了他那么好使的脑子,但并没有直接出口,而是说了个摆在明面上的事实。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摇头嘲讽道:“但是,我认为水岫湖之所以落得那样一个结尾,不是因为那个落魄少年有多刚强厉害,而是水岫湖那个傻子出手的方式有问题,狂妄无知,自以为是,更可笑的是他那股自作聪明又端不上台面的小家子气,违背江湖道义还硬要占个理字,简直就是蠢到家了。”

“那另外一种呢?”楚元宵好奇问了一句。

章锦淮也跟着笑了笑,再开口时脸上的表情又带上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嘲讽意味,只听他淡淡道:“你猜之前在镇东蛰龙背的山脚下的那一场,那位郑夫人为什么刚一现身就要毫不讲理,痛下杀手?丝毫不顾及作为江湖前辈名宿的姿态风度和名声?”

对于这最后的一句话,韩元赋只当未闻,他也没有贸贸然回话,反而开始垂下眼睑,眼神深沉,心中算计。

过往的这些年间,韩元赋一直都知道镇口那边有这样一个落魄少年,也听过小镇上疯传他天生命硬,说他会克死至亲,好像多少年来印象中也的确如此,偶尔还会在门外五方亭对面的某个街角边看到他,远远站在人群之外听说书的路先生讲故事,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看一眼就能让人想起来“孤苦伶仃”那四个字,他对他的印象大概也就是仅此而已了。

说实在话,那个少年会如何,其实与他关系不太大,但是韩元赋自忖是读过些圣贤书的,觉得只顾自己不管旁人这样的事,不是个光鲜体面的做法,也无法跟那位教他懂礼的先生交代。

说到这里,这位自信满满得仙家少年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某些话说得有些过火,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地方,于是小心翼翼侧过头看了眼身旁的何长老,在见到那老人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之后,才放心长出了一口气,却也谨慎地没有再继续说先前的话题,只是沉默了一下,补充道:“再说一件事,按理说那个落魄孤儿身负如此大的一份机缘,早应该有人不再在意他那个不伦不类的身份,上门去与他谈买卖了,可你见到有人登门了吗?并没有!为什么?因为他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虽然谁都觊觎,却没有人真的敢捧入手里,因为所有人大概都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幕,既没有预备剥夺他那一身水韵的手段,也没有把握让他直接将其炼化,还没办法没胆量能把他安全带回山门,所以他就到了如今这般,被高高挂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尴尬处境,得了机缘,却断了仙缘,你说这该叫什么呢?这就叫时运不济!可好巧不巧,这些手段我们都预备了,万无一失,那么你说这又该叫什么呢?”

说完,他看着对面的韩元赋还要发问,于是先一步抬了抬手,补充道:“只要你拿到手之后直接将其炼化融入己身,它就注定了是你的东西,即便之后再出了盐官镇,别人也是抢不走的。”

“还有一种可能是不需要取你的命,虽然效果未必如前一种好,在外面大多也不时兴,但放在这盐官镇就恰恰好,办法就是利用仙家手段削弱你的气血命数,然后将水韵强行剥离!”

——

坐在富贵少年对面的韩元赋看着他脸上的那一股轻蔑之气,并没有出言附和他话语中的意思,模棱两可,只是道:“所以呢?”

老槐树下,贫寒少年有些表情不太自然地看着身旁的邋遢汉子,他大概能理解他说的那句“送出去金镶玉,抱回来狗头金”是怎么个意思了,可是这又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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