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逃右窜, 孟昔昭都快躲房梁上去了,才终于说服孟旧玉,这事真的跟他没关系, 不是他做的。

孟旧玉十分的狐疑,但到底是把那根棍子放下了, “真不是你做的?”

孟昔昭也松了口气, 他走过来,扶着他爹坐下:“肯定不是啊, 我是预备着过几天再进宫去找陛下,让他把这差事换给太子的, 我还正琢磨着应该怎么劝他呢, 谁能想到,竟然有人比我更早的下手了。”

孟旧玉:“…………”

他缓缓的抬头, 看向自己的小儿子。

刷的一下,棍子再度入手:“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

……

今天参政府里的人比较齐全,五口人全都在, 孟夫人听丫鬟来报, 二公子闯祸了,老爷竟然要打二公子, 连忙提着裙摆跑去劝架, 她心里火急火燎的。

二郎那个身子骨怎么打得了呦!罚跪,罚他去祠堂里跪一晚上不就好了嘛!

孟昔昭:您真是我亲娘。

孟夫人这边闻风而动, 孟昔昂听说了这件事,也赶紧跑了出来。

虽说书房门被关上了,但那也只能防小厮, 孟夫人是防不住的,她一把门推开, 里面的父子二人顿时僵住。

孟夫人快走两步,先扯着孟昔昭的衣服看了看他有没有受伤,然后才凤眉一蹙,转头问自己的相公:“你为何要打二郎?”

孟旧玉:“……”

憋了两秒,他咣当一下把棍子扔在地上,气咻咻的说:“韩道真病了,二郎要替他去匈奴送亲,这么大的事,他竟然没有告诉我!”

孟夫人一愣,立刻转头,用眼神向孟昔昭求证。

孟昔昭:“……”

他多冤枉啊,这事,他也是刚听他爹说的,那圣旨还在门下省里转悠,根本就没发到他手里呢。

默了默,他觉得还是不要拆自己爹的台,于是一点头,承认了:“阿娘,这也是事出突然……”

孟夫人一张雍容华贵的面容此刻都有点懵,“你要去送亲?你何时知道你要去送亲的?”

孟昔昭看向他爹:“额,大概是昨天——”

孟旧玉低着头,做了个摸头发的动作,顺便朝天指了一下。

孟昔昭:“……昨天上午。”

孟夫人重复了一遍:“昨天上午。”

孟昔昭眨眨眼,又点了一遍头。

孟夫人抬眸,看着他这个神色如常的模样,突然冷笑一声,把被孟旧玉扔地上的棍子捡了起来。

然后猝不及防的朝孟昔昭后面打去,幸亏他躲得快,他都听到棍子破空的声音了。

孟昔昭要哭了:“阿娘,怎么你也要打我啊!”

孟夫人厉声道:“打的就是你!那匈奴是什么好地方,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告知我和你爹,你要是早说了,我们也好为你筹划一二,我看你现在是翅膀硬了,不知天高地厚了,你想送死是不是?好,我今天就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怎么送死!”

孟昔昭:“…………”

有时候他就是想不相信这个世界有世界意志,都做不到。

要不然的话,怎么人人都要跟他的腿过不去?!

……

要不说最了解孩子的就是娘呢,孟旧玉知道孟昔昭蔫坏,也知道他和太子的关系,才能先入为主的认为孟昔昭是主动前往匈奴的,而孟夫人,她什么都不知道,却只看一眼孟昔昭的脸色,就明白他不仅不害怕,甚至还对送亲匈奴这件事跃跃欲试。

孟夫人要揍孩子了,孟旧玉呆愣的看了一会儿,才在孟昔昭的惨叫声中反应过来,赶紧去拦自己夫人,而这个时候,孟昔昂也过来了,看见这屋里的状况,他茫然了一瞬,却还是本能的挡在弟弟面前。

“阿娘,阿娘消消气,二郎他不是故意的!”

整个场面如同老鹰捉小鸡,好不容易,孟旧玉才把气疯的夫人带走,孟昔昂运动了这一番,汗水都流下来了,喘了两口气,他这才转过头,一脸莫名其妙的问孟昔昭:“你又犯什么事了?”

孟昔昭:“……”

什么叫又。

自从他穿过来,他还没犯过事好不好。

再说了,今天这个事,也不是他的错。于是,他回答的就很理直气壮:“陛下要派我前往匈奴,给楚国公主送亲,阿娘非说我翅膀硬了,说我想去送死,大哥,你给评评理,谁会想去送死啊,我也不想去的,但陛下有命,我不得不从啊。”

听说是这事,孟昔昂先是一惊,然后又点了点头,“确实,如果是陛下安排的,那咱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说着,突然,他觉得不对劲。

缓缓扭过头,他问孟昔昭:“我怎么记得早在半个月之前,你就开始锻炼身体,还让庆福把你那件熊皮大氅拿出来,在通风处晒了晒?”

孟昔昭闻言,也看向孟昔昂,眼睛一个劲的眨,然而就是不说话。

孟昔昂:“…………”

他的表情瞬间变成了痛心疾首,手指一再的点着孟昔昭,这就是他要讲大道理之前的先兆,孟昔昭现在最怕的就是听他讲大道理,连忙截断了他的话头。

“大哥,我那不是未雨绸缪嘛,你都不知道,我那上峰,自从知道自己要送亲匈奴,天天看着跟要入土了一样,人也恍恍惚惚的,什么事都不干了,就盯着墙面发呆。我怕他出点什么事,那不就轮到我了,结果你看看,真出事了吧。”

孟昔昭自觉自己这番话说的十分在理,有理有据、且感情充沛,然而耐不住他对面的孟昔昂已经知道他是个十足的小骗子,一句话都不能信的那种。

孟昔昂就静静的看他编。

孟昔昭感觉他大哥这表情有点不对劲,想了想,他继续说道:“而且不止是我被换上去了,连你的岳丈,都被换下来了,大哥,你可以去给梁郡王府送信了,让王爷宽宽心,陛下已经拟了旨,送亲不用他去了,让太子去。”

孟昔昂一怔:“太子?”

孟昔昭点点头:“你也没想到吧,连我都吓了一跳呢,哪里有储君护送公主的道理,唉,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这么做。”

孟昔昂看着孟昔昭的眼神越发的微妙。

不得不说,他弟弟这个演技……是真好啊!

要不是他绝顶聪明,把事情从头到尾都理顺了,肯定现在也跟其他人一样,都被蒙在鼓里呢!

看看他这面带疑惑又幸灾乐祸的样,仿佛真的跟太子不相识一般。

孟昔昂痛心弟弟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摇头叹息之下,他转过身,找了把椅子坐下。

然而屁股刚挨到椅子上,孟昔昂想到了什么,突然猛地一拔高,站的比刚才还直了。

吓得孟昔昭愣了一下,他还往那椅子上看,“怎么,有东西硌着你了?”

孟昔昂:“…………”

你硌着我了!

好啊,他刚才还在奇怪,匈奴山高路远的,为什么自己弟弟愿意跑到那种地方去,原来还是为了太子!而且出了应天府,出了大齐,那就是山高皇帝远了,他们还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毫无顾忌了!

孟昔昂现在和前些时间的孟旧玉同频了。

他们都有同一个问题。

那就是——太子到底哪好,让你这么殷殷切切的追随他?!

然而孟昔昂脑补了这么多,最终却一个字都没跟孟昔昭说。

一是因为,事情已成定局,圣旨都快发下来了,他在这对孟昔昭耳提面命还有什么用,敢做出这种事的人,难道还会听自己大哥随随便便的两句话么。

二是因为……孟昔昂有点说不出口。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弟弟有些可怜,从小就喜欢追着女人跑,但是没有女人愿意让他追,他自己十四岁就跟县主定亲了,弟弟却连个愿意透露点风声的人家都没有,到了他家这个位置,已经不担心娶不到老婆的问题了,担心的是娶不到合心合意的老婆。

孟昔昂在定亲前和县主悄悄通过乞巧节见了一面,那一面让他倍感满意,虽说算不上一见钟情,但他对县主好感非常高,后来经过一年又一年的加深,已然是日久生情了。

没经历过情爱的时候,孟昔昂不懂这些,经历了,就真心实意的替孟昔昭可惜,若过完了一生,都遇不到那个能让自己怦然心动的人,那岂不是徒留遗憾?

所以即使知道对方是太子,是男人,还是位高权重、身份复杂的男人,一时之间,孟昔昂也说不出让孟昔昭赶紧断,赶紧远离的话。

唉,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

孟昔昭大概做梦都想不到,他们家最大的恋爱脑不是孟娇娇,也不是唯夫人马首是瞻的孟旧玉,而是他这个最爱讲大道理、一心当贪官的大哥。

不知道孟旧玉跟孟夫人说了什么,总之到了第二天,孟夫人不再决定以武服人了,而是淡淡的蹙着眉,给孟昔昭收拾起前去匈奴的行李来。

厚实的冬衣,现做,把两层皮子缝一起,务必保证一点风都透不进来。

上好的银丝炭,要不是送亲队伍负重有限,孟夫人恨不得给孟昔昭带一吨过去。

匈奴没什么好吃的,只有牛羊肉,那就多带能放得住的点心,燕窝人参之类的也要多带,没事就炖一点补一补,这才能让她的二郎平安归来。

孟昔昭看着这些东西,忍不住的蹭到孟夫人身边,双手拉着她的袖子,撒娇道:“阿娘,你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娘”

孟夫人心里熨帖,却还是翻了下眼皮,“你却是这天底下最不省心的儿女。”

孟昔昭笑:“是是是,我最不省心了,但是没办法啊,阿娘还是疼我,那,阿娘能不能再多疼我一点?”

孟夫人:“……”

瞥他一眼,她问:“你还想要什么?”

孟昔昭嘿嘿一笑,从袖子里抽出一摞清单来,粗粗一看,三页纸,写的满满当当。

孟夫人:“…………”

她当初真不应该生这么多孩子的。

正式的圣旨下发以后,孟昔昭找他爹要了一份修改后的送亲名单,人员变动并不大,就是撤了几个意外不能去的,然后又补了一批人,像韩道真那样装病、或者真病的,还真不少,只是他们大多数都没有韩道真这么高的品级,所以不被人们所知。

原本这名单里品级最高的人就是韩道真,现在他被去掉了,品级最高的,就换成了礼部郎中。

礼部郎中是五品官,孟昔昭没见过这个人,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至于另一个,从六品的礼部员外郎,这倒是个熟悉的名字——臧禾。

金榜题名之后,除了打马游街和琼林宴上的惊鸿一瞥,一甲前三名好像也没翻起什么水花来,跟后面的二百多人一样,都沉寂了下去,开始轮值。

新科进士要轮值一到两年,然后极其优秀的留在国都,做个京官,表现一般和表现差的全部外放,再等三年以后,才会按照每个人的功绩,慢慢往上爬。

当然了,一甲前三的含金量和别人不一样,所以他们不用跟普通进士似的,在各种学士院里熬日子,一上来就能进入比较核心的三省六部,像状元,他如今在谏院里当差,是个从四品的职务,每个常朝日都能跟着一起上朝,已经算是正经的高官了。

榜眼去了刑部,是现今的刑部郎中,从五品,也熬着呢。

而臧禾作为探花,又是因为好看才点的探花,他本应和榜眼一样的待遇,哪怕差一点,也应该跟孟昔昭一样,得个正六品的官职,如今却是从六品,还被塞进了送亲队伍中,很难不让人认为,他这是被针对了。

孟昔昭一手托腮,一手在臧禾这个名字上点了点,然后忍不住的想起那个在琼林宴上,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谢原。

他一直都关注着谢原,知道他跟其他人一样,现在都在学士院里做些抄抄写写的工作,被排挤被忽视这种事孟昔昭帮不了他,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熬到自己从匈奴回来。

又把整个名单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定没有让自己觉得耳熟的,孟昔昭才站起身,施施然的出府,进宫面圣去了。

……

上一次进宫,还是被三皇子坑进来的,隔了这么久他没来,乍一听到孟昔昭过来了,皇帝还有点惊讶。

第一反应是这货不会是来哭惨,让他收回成命的吧。

第二反应则是,这么久不来,这小子是不是吓破胆了?

天寿帝顿时就有点不痛快,朕都没怪罪他,他竟然还敢躲着朕,哼,搞不好是心里有鬼呢。

没多久,心里有鬼的孟昔昭被内侍引进来,看见天寿帝的下一秒,他就激动的向前快走几步,咣的一声,跪在了天寿帝面前。

然后,他抬起头,用那种看着大英雄一般的眼神,仰慕的看着天寿帝,眼睛里还闪闪发光。

“陛下,多谢陛下的信任!因为之前的事,微臣还以为陛下已经厌弃微臣了,没想到陛下不计前嫌,还给微臣派了这么重要的任务,微臣一定会好好完成,绝不辜负陛下的重托!”

天寿帝:“……”

啥?啥重托?

懵了一瞬,天寿帝看看孟昔昭那充满了崇拜的小眼神,不禁心里有点飘,微微一笑,他抬了抬手:“好了,起来吧。”

孟昔昭哎了一声,立刻从善如流的站起来,顺便又往前走了两步,正常大臣是不能离皇帝这么近的,除非皇帝让他过来,但孟昔昭一会儿蹭一点,一会儿蹭一点的,天寿帝也不觉得他是僭越。

忽悠人的时候,一定要看着那人的眼睛,而且一定要离那人特别近,要不是天寿帝身份特殊,孟昔昭肯定早就走到他旁边,握着他的手说话了。

现在也聊胜于无,距离不够,就表情来凑。

孟昔昭很开心的看着天寿帝:“这些日子,微臣也是痛定思痛,不敢空着手来见陛下,本想从匈奴左贤王那里套点东西出来,献给陛下,谁知,陛下对微臣那么信任,微臣这才斗着胆子,进宫来谢恩。”

天寿帝哦了一声:“你如今和左贤王关系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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