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昔昭突然发现, 他可能是错过了一些消息。

惊恐的神色渐渐从他脸上褪去,孟昔昭眨巴眨巴眼,抬起手, 试图让孟昔昂放开他:“大哥……大哥,你先放开我, 我不走, 你这个样子,要是被阿娘看见了, 成何体统啊。”

孟昔昂是个标准的高门长子,即自持高贵、又特孝顺。

……

孝悌这俩字跟赚钱一样, 刻在他的灵魂里, 这辈子大约都改不了了。

一听孟昔昭搬出孟夫人来,他还真松开了他的衣领。

孟昔昭理了理自己被揪成一团的衣服, 默了默,抬起头,先问他:“大哥, 你到底觉得我昨天是在哪里过的夜?”

孟昔昂:“……”

怎么你还问起我来了?!

孟昔昂紧抿着唇, 看一眼旁边的金珠,没有出声, 只是狠狠的瞪着孟昔昭, 那意思是,你在哪过的夜你自己心里清楚, 别问我,我可说不出口!

孟昔昭:“……大哥,你真误会我了。我之所以没说实话, 是怕爹娘知道以后太生气。其实昨晚,我根本就没去不寻天, 我是在谢家待了一晚上,我和谢家次子一起去画舫上喝酒谈事,一不小心,掉河里了。”

孟昔昂还没什么反应,金珠先吃惊的瞪大双眼:“怎么会这样,郎君您没事吧?!”

孟昔昭摆摆手:“你看我现在这红光满面的模样,像有事吗?就因为没事,我才去谢家待了一晚,大哥,你也知道爹娘是什么脾气,要让他们知道我是在和谢家二郎待一起的时候出的事,就算跟谢二没关系,爹娘也会向谢家问罪,那可是谢家啊。”

孟昔昭说着,压低声音,做了一个相当不得了的呲牙表情。

金珠:“……”

她跟孟昔昭待的时间最长,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真实情况绝对不是他说的这样。

孟昔昂却没这么了解他,懵了一瞬,他仔细回想应天府里有几个姓谢的,等想起来了,孟昔昂顿时瞪大双眼:“你怎么会和他们家的人牵扯上关系?!”

孟昔昭委屈的喊叫:“我也不想啊,是那谢二自己来找我的,他是不寻天的贵宾,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他是谁,等他找来了,我才弄清楚他的身份,那你说我能怎么办,赶不能赶,那只好先应付着了。”

孟昔昂张口就想说,有什么不能赶的?!那一家子跟瘟神一样,沾上就没好事,当然要赶啊!

但是转念想想又不行,谢家是因为皇帝的一个念头,才被压成这个德行,万一哪天皇帝改主意了,谢家又起复了,那他们家不就完了?

虽说这个可能性小于零点零零一,但只要有可能,那就不能不小心。

孟昔昂张着嘴,半晌,他猛地把嘴闭上,然后连连点头:“二郎做得对……此事确实不能让爹娘知道,爹这些年走的是越来越高,可这行事也是越发的不顾忌,陛下的喜爱如今就是爹最大的仰仗,他是坚决不能牵扯进谢家浑水的……”

皇帝有多爱他那个真爱,就有多恨他的发妻,恨的同时,行事也让人捉摸不透,按说既然这么讨厌谢皇后,那就该把她的母家直接抄家啊,或者,流放三千里,直接发配到西北苦寒之地去跟月氏、匈奴为伴,保证他们到那不出三年,就全部去跟九泉下的谢皇后作伴。

可他没有,不仅没有,还让他们好好的住在应天府里,就搁眼皮子底下,时不时的,揪出来折腾一顿。

孟昔昂说的一点都不夸张,谢家真的就跟瘟神差不多,对谢家好,皇帝看你不顺眼,对谢家坏,皇帝也看你不顺眼,反正沾上谢字,就等于脑袋上多了个倒霉的指向标。

为什么今科主考官在看见谢原的名字以后,没有直接让他落榜,只给他打压到了二甲末尾?就是因为主考官也摸不清皇帝的心思,他怕直接落榜,会让皇帝注意到,那还不如留着他,这样日后皇帝问罪,他也有话说。

孟昔昂完全没想到自己弟弟的夜不归宿背后,竟然是这样的缘由,之前为什么生气他都忘了,现在完全就是一脸的后怕:“是为兄错怪你了,二郎,你如今确实是成熟了许多……”

孟昔昭同样心有戚戚的点头,可不是么,他一向觉得,在他们家里,他是最成熟的。

……

自从不再忧心科举,去了国子监,孟昔昂那点中庸的学问,在国子监里竟然是一骑绝尘、吊打所有人的水平,自信唰的一下就上来了,同时,被压制了多年的智商,也是跟着水涨船高。

孟昔昂严肃的看向他:“二郎,这件事有没有被外人看见?”

孟昔昭默了默,回答道:“我不清楚,一眨眼我就掉下去了……想来,应该有过路人看到。”

这也是他为什么挑挑拣拣跟孟昔昂说实话的原因,他昨天可是穿着官服去吃饭的,应天府的百姓有多爱好八卦,没人不知道。他现在只能盼着他们没看清掉下去的人是谁,万一看清了……那这就是他提前打的预防针,爹娘暴怒的时候,还能让孟昔昂帮着拦一拦。

孟昔昂也觉得颇为棘手,住在应天府,好处是生活幸福指数奇高,坏处是,屁大点事都能一夜传遍全城。

算了,堵民之口如同堵海,这一点就不要想了。只能盼着,这八卦传不到自家爹娘耳朵里。

这时候他倒是跟孟昔昭想的一样,一瞬间把怎么善后的事情想好,孟昔昂一抬头,突然又重重的抓住孟昔昭的肩膀。

“二郎!”

孟昔昭:“……”

干啥,你不是已经不生气了吗?

是不生气了,但是孟昔昂仍然神情慎重:“我知道你现在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陛下也器重你,但是你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不能和谢家走动!”

孟昔昭心说,晚了啊……不止谢家,现在连太子,都跟他同桌吃过好几次饭了。

想了想,孟昔昭回答:“我尽量。”

孟昔昂:“不是尽量,是必须!”

感觉一两句话不可能说得动自己大哥,孟昔昭就不耐烦的动了动肩膀,把他的手推下去:“我心里有数,大哥,有一句话叫富贵险中求,就是我不跟谢家走动,以后也照样过不了多太平的日子,危机啊,总是和机遇一起来的。你也不要总是那么胆小嘛,真是的,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不是县主嫁进咱们家,而是你要入赘郡王府了。”

孟昔昂:“…………”

混蛋小子,还打趣起你大哥来了?!

就算今年都二十一了,孟昔昂也还是未被采撷过的娇花一枚,孟旧玉和夫人李听辛琴瑟和鸣,当年孟旧玉被点了探花,先帝本来是要把自己最喜欢的公主嫁给他的,哪知道晚了一步,在琼林宴上,吴国公奉爱女之命在众进士当中寻摸女婿,要好看的、个高的、学问顶级的、穿着比较穷以后能被她拿捏住的……

看见孟旧玉那张清新小白脸的时候,吴国公都快哭了,当场就去问他有无婚配,孟旧玉也是个心气高的,之前被人绑回家去,他都没答应留下来当女婿,因为那时候他还抱着娶公主、娶郡主、直接少奋斗二十年的心思。

听见吴国公的话,孟旧玉本来是要拒绝的,谁知吴国公四下看看,偷偷摸摸从袖子里拿出了自己闺女的小像……

咳,就这样,孟旧玉成了吴国公的女婿,新婚夜,夫人摘下盖头,露出一张比小像还美百倍的娇羞容颜。此后当着自己三个孩子的面,孟旧玉无数次的怀念道,那一日比金榜题名的时候,还让他心花怒放。

孟昔昭穿来才多久,都听他说过两回了,他听了就只是抽抽嘴角,然后继续低头吃饭,孟昔昂却是每回都认真的听着,然后露出憧憬的表情。

孟昔昂都跟县主定亲七年了,哪怕到现在只见过七面,这不妨碍孟昔昂已然把县主当成了自己娘子,为娘子守身如玉,这不是应该做的嘛。

孟昔昭有一回路过大哥的书房,看见他在纸上写“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那是在县主得知他中毒之后,命丫鬟给他送补品的时候,孟昔昭看见他对着诗句那一脸浪荡的表情,还暗地嘲笑了他一声,小处男。

……

靠着调侃县主,孟昔昭成功的把孟昔昂调侃到脸色爆红不得不掩面羞走,在心里得意了一句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然后他才坐下来,叫金珠过来。

金珠刚刚一直在装木头人,大公子走了,她也放松了许多,走到孟昔昭面前,她等着孟昔昭的命令。

孟昔昭对她招了招手。

金珠俯下身子。

孟昔昭十分小声的问:“我对女人,真的不行吗?”

金珠:“…………”

偏偏孟昔昭还一脸的茫然,“我觉得我很行啊。”

虽说还没有实践的机会,但他都用这副身体生活了好几个月了,一点不便利的地方都没有,假如真有什么问题,他不是应该早就发现了吗。

金珠默然的看着他,发现他不是开玩笑的,只好斟酌着说道:“大公子的意思不是您不行……而是,您在和女子相处的时候,心绪有那么一些、一些不稳,依奴婢看,是郎君您太年轻了,年轻,就容易火气大,而这火气一大,过犹不及,很多事就容易心有余而力不足……”

孟昔昭:“…………”

说来说去,不还是不行吗!

孟昔昭的表情顿时有些惊悚,他自己选择单身是一回事,得知自己那方面有问题,又是另一回事了。

突然,他又想起来一个事。

落水之前,本来他只是怕的要死,身体僵硬不敢动,是在年仙儿摸了一下他的手以后,他才突然出现了胸闷气短感觉要抽过去的状态,把他吓得立刻蹦起来,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恐慌症,这才慌不择路,转身就跑,一脚踏进了河里。

当时他没在意,还以为自己只是太怕水了,现在看来,里面另有乾坤啊!

孟昔昭脸色一片空白。

他猛地站起来,看向金珠:“你跟我说实话,我以前碰到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

金珠和银柳,这俩人现在就是孟昔昭的左膀右臂,孟昔昭干好事带着她们,干坏事也带着她们,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所以孟昔昭做什么已经不再瞒着她们了,也不必在她们面前一直装模作样。

金珠已经知道,孟昔昭的记性不仅仅是不认人,连很多事他都不记得,但孟昔昭也不怕她把这些说出去,毕竟她的未来在孟昔昭把不寻天交给她管理的时候,就已经跟孟昔昭绑在一起了,孟昔昭好,她就好,孟昔昭倒霉,她也没好果子吃。

从金珠那得知了自己以前的光荣事迹,包括且不限于跟人喝交杯酒就激动的口吐白沫、摸一下大腿就高兴的昏死过去、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不嫌弃自己的、却差点在脱衣服那一步把自己送上西天……

孟昔昭抑郁的把自己团到被窝里,彻底失去了梦想。

他还笑话孟昔昂呢,原来他也是个处男!

而且还是那么丢人的处男,孟昔昂好歹是为爱守身,他这算啥,作者的恶意吗!

可见原书作者一定很讨厌自己这个炮灰纨绔,不仅让他花痴,还让他永远都没法得手,而且这么一来,原来的孟昔昭真就是白死了啊,哪怕詹不休不过来,他也是动不了詹茴的,反而会因为不信邪的尝试,把自己直接作没。

他一直以为那个叫明远的和尚说他活不明白,是指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参政府倒台的引子,看来,还是他高估了,人家指的应该是他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死……

躺着躺着,孟昔昭胸中突然燃起一股斗志。

唰的掀开被子,孟昔昭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不行!我要治病!!!”

现在已经是二更,门外,庆福听着里面的动静,不解的问一旁的金珠:“金珠姐姐,郎君要治什么病?”

金珠:“……”

以前孟昔昭也折腾过,无非就是找专治隐疾的大夫,开几副药,喝呗。但这回孟昔昭一个大夫都没找,反而开始找人。

嗯……身为现代人,孟昔昭第一反应不是去治自己的身体,而是准备先治自己的脑子。

心理疾病就要用心理学的手段治疗,第一条,脱敏疗法!

孟昔昭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命令金珠:“摸我的手。”

金珠:“……”

她不动,孟昔昭就转身,把手递给银柳:“那你来摸。”

银柳:“……”

她也一脸的抗拒,孟昔昭又不能逼她们,干脆,他转身,把手递给庆福:“那你来!”

庆福:“……”

使不得使不得!

孟娇娇从外面经过,看见这一幕,抽了抽嘴角,一脸无语的离开了。

回到自己院子,她的丫鬟过来,小声问她:“小娘子,咱们今日还去涌金楼吗?”

孟娇娇没好气的说:“去什么去?你昨天没见二哥对我发火?哼,詹家小娘子,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神仙人物,竟然让二哥逼着我去见她。”

眼里闪过几分不怀好意,孟娇娇斥道:“还愣着做什么,去备轿!”

丫鬟不敢造次,低着头下去备轿了。

……

孟家人里面,最会享受的人就是孟娇娇。

孟昔昭出门都是坐马车的,而她,除非是跟人同行,不然就一定要八抬大轿的出门,虽说她身量小,人也轻,但那轿辇可不轻,每回孟昔昭见了,都要皱眉。

大齐对乘轿出行有严格规定,然而规定只限制官员,比如什么四品以下不许乘轿、二品以下不许乘六人抬以上的轿……对于民众,反而不管,一来坐的起轿子的人太少了,二来,这本来就是个噱头规定,说是要克制官员的奢靡之风,克制个轿子管什么用,有本事,倒是先把那些长仙园克制了。

总而言之,现在乘轿出行,几乎成了官员家眷、富商、还有烟花女子的专属,孟昔昭虽然不怎么看得惯,但也没连这个都管,毕竟跟孟娇娇的其他行为比起来,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就算微不足道,孟娇娇也想拿这个事气一下孟昔昭。

是的……这就是孟娇娇的处事原则,她算不上顶聪明的人,但也不笨,她要是想恶心人,有的是办法。孟昔昭不是不让她欺负詹茴吗?好啊,那她就从方方面面的细节上打压她,内城的贵女们都被她气得回家直哭,还有苦没法说了,詹茴一个家住外城的破落户,见了她身边的丫鬟都要尊称一声养娘的人,她都不用自己出手,就能把她气到恨不得揪碎帕子了。

孟娇娇想的这叫一个美,几乎能想象到詹茴在看见光艳逼人的她以后,是如何的惭愧不能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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