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害,这是妥妥的陷害!”
霍蔚然顿了顿,抬起自己那只好手,看了眼手背上浅淡的脚印。
“你放心。”年乐迅速抓住弟弟的手,擦去上面的罪证,“我知道你是无辜的。”
被突然握紧手,霍蔚然安静片刻,缓缓反握住年乐的手。
“以后要是遇到这种事,你直接告诉我。”年乐到现在还停留在踩了弟弟好手的震撼中。
“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但千万别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
看着霍蔚然缓慢点了点头,年乐方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原本因为头疼而发闷的脑袋,经这一吓,瞬间清醒不少。
“话说……”年乐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由开口,“那个佣人,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陷害你?”
会不会可能是俗套的恋爱情结,想用这种方式,引起霍蔚然的注意?
霍蔚然看着眼前人安静许久,摸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突然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尽到未婚夫的责任,竟然连霍家情况、自己如今的境地都没有告诉他。
“我整理一下前后,明天你比赛结束,我会尽可能详细的告诉你。”霍蔚然继续握着年乐的手,一路牵着上楼,送他到客房门口。
“晚上好好休息,比赛加油。”
霍蔚然依依不舍松开轻捏着的手,年乐回到客房,回味弟弟刚刚说话的语气,诚心诚意说加油的模样,发觉他的叛逆期,可能是真过了。
想到霍夫人和霍火火回来,看到恢复如初的霍蔚然,肯定会非常欣慰!
年乐心底也带起几分成就感,算算还剩三天的赛程,默默给自己加了一把油。
第二天一早,年乐看着在餐厅忙碌的服务人员,默默坐下继续蹭饭,喝着可能要炖几个小时的汤,吃着色香味俱全的早点,感叹外面的饭果然比自家做的香。
霍蔚然不时给年乐夹菜,年乐一一吃下,给弟弟也回几筷,等吃完匆忙起身要离开,霍蔚然也跟了上来。
打开别墅大门,年乐看着停在前面的豪车,瞬间安静下来。
“早高峰外面不好打车。”霍蔚然低眸,单手整理年乐的领带,“我让司机送你过去。”
“谢,谢谢?”年乐看了眼时间,来不及推让,坐进车中方才发现,前面开车的司机,不是之前送食材的那位,并且这辆车,也不是平常见的那辆。
车里空间异常宽敞,甚至还带嵌入式冰箱和空气净化加湿器,中间位置一壶咖啡已经煮好,散发着香醇浓郁的气味。
司机是位中年女性,戴着白色手套,开车极稳,哪怕路况不好需要走走停停,咖啡壶里的液体都没有大幅度晃动。
比平常更早来到赛场,再度感叹了一下有钱人的生活朴实无华且枯燥,年乐理了理身上借来的正装,稳步走进赛场。
树状对战图中,如今只剩下八个姓名,年乐抬头看向今天的对战棋手和台次,目光掠过同一排,不出意料看到孟城的名字。
与他对战的,也是一位棋力强横的七段职业棋手,七段对七段,应该有些看头。
年乐走向自己的台次,看对手没还到,向工作人员要了湿巾,将棋盘、桌面、包括棋钟都仔细擦拭一遍。
正擦到对方可能要喝的瓶装水,一位儒雅老者站在台次前不远处,安静看年乐擦拭完毕后,方才走过来,坐在年乐对面。
“安山岳前辈。”年乐欠身,“晚辈年乐,还请前辈赐教。”
安山岳看着眼前年轻人的模样,忍不住一笑,指指对面的位置,让年乐坐下。
“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还是很少见呐。”安山岳扫过面前干净的棋盘和桌面,心情不由得大好。
知道自己爱干净,还能提前来清理,安山岳细看眼前青年片刻,隐隐生出些熟悉感。
“我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我曾经生了场大病,以前的事情很多都记不清。”年乐眼带温和笑意,“要是安前辈见过我,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安山岳,算是华国棋坛的元老级人物,师承南金,三十年前就已经是七段棋手,只不过之后再未参与段位赛,也几乎没参加过各类赛事,算是隐退状态。
这一次在比赛名单中看到安老前辈名字,年乐也有些诧异,翻找他近些年下过的棋谱,收获少的可怜。
年乐之前预测过若干次,此次比赛若是有什么变数,极有可能就在安老身上,所以对待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我以前,确实是见过你的,但我现在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安山岳笑笑。
“你知道的,人老了,难免会记忆力不佳,棋下的也没之前好。”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年乐扬唇一笑,“您老人家的实力,晚辈是知道的。”
安山岳闻言也是一笑,抬手刚想去拿水,只见对面立即起身,将水递到自己手中。
倒也是勤快。
看安老前辈喝水,目光似乎是有意无意的看向一处,年乐眸色微动,起身佯装再去要瓶水,视线落在安老前辈注视的方向,发现那边是另一方台次的位置。
那台次重量不小,一边是方纯九段,一边是竹芸八段,两人年纪都过半百,听说两人以前就不对眼,这次碰上,更是针尖对麦芒,也怪不得安山岳关注。
年乐拿了瓶新水,刚回座位,只听那边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我说小芸啊,你都五十好几,不跳广场舞,来这下什么棋啊?”
方纯九段老顽童一般,故意向竹芸八段调侃,“我可看见你女儿发的视频了,跳的可真不错!”
“闭嘴!”竹芸八段脸有些红,“那是交际舞,我也不在广场!”
“什么交七舞交八舞,我可不懂。”方纯乐呵呵,“我只知道,今天我的破门式,要把你的什么百枝千花都给拆了!”
“粗鄙!”竹芸不满看向对面的老对手,“说了多少回,你下棋能不能坐安稳些,你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是要干什么!”
“我喜欢。”方纯刚想说什么,突然一顿,认认真真看着眼前人,摸摸下巴。
“话说你今天穿的,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
年乐回忆刚刚看到的,竹芸八段穿一身锦白色旗袍,上面绣有几条锦鲤,并且还搭一披肩,即便头发花白,依然优雅又知性。
从记忆画面中回神,年乐只见对面的安山岳前辈正看着那边,眼神中是说不出的情绪。
“你穿的是裙子吧?”方纯突然反应过来,“我虽然讨厌穿正装,因为规则要求还是穿了,你竟然没穿!”
“你……”竹芸八段气的不轻,咳嗽几声拿起水瓶润了嗓子,方才反驳。
“我穿的是旗袍,这是华国女性的传统正装,你要不懂,就去找裁判问问。”
方纯一听,看看竹芸身上的漂亮旗袍,再看自己身上七零八落的西装,顿时没了响动。
年乐静静看着对面的安山岳,刚刚竹芸八段咳嗽时,他险些站起身。
只是一瞬,年乐突然有点明白归隐许久的安老,为什么会来参加弈心杯。
如果没记错,竹芸八段和安山岳七段,同属南金门下,安山岳比竹芸前辈大八岁,可按进师门的顺序来说,竹芸还是安山岳的师姐。
年乐垂眸默默梳理这个瓜。
安老一生未婚,竹芸八段前夫五年前去世,膝下一个女儿,没走围棋这条路,但现在也已经能自给自足,并且非常喜欢拍短视频。
年乐看到过她女儿的视频,除了拍工作和猫猫,前不久还给竹芸前辈偷偷征过婚,只不过删的挺快。
这么一看……
年乐抬手摸摸额头,再看安山岳前辈注视着棋盘,余光每每看向那边,含蓄安静。
方纯九段继续在竹芸前辈面前上飞下跳,说句不敬的话,听着有些聒噪。
“安老前辈。”年乐看了眼时间,将那瓶新拿来的水推到他手边。
“晚辈看竹芸前辈那的水快喝完了,要不要把这瓶拿过去?”
安山岳明显一怔,对上年轻人琥珀色澄澈单纯的眼神,仿佛真的是简单这么一说。
安山岳捏了捏水瓶,却迟迟没有起身。
眼看马上到裁判照例宣读规则的时间,年乐目色微动。
“您看我迷糊了,给前辈送水,应该是我晚辈该做的事。”
年乐握住水瓶就要起身,安山岳猛地捏紧水瓶,没有分毫放手的意思。
“我……和她熟一些。”安山岳起身,下意识整理身上的衣服,拿起水瓶。
“还是我去吧。”
年乐微微一笑,坐在原处,看安山岳一步一步走向竹芸前辈,在方纯九段诧异的目光下,将水递给他的师姐。
安山岳身型遮住竹芸前辈的脸,年乐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片刻后,竹芸缓缓拿过那瓶水,两人似乎一直聊着什么,直到总裁判上台,安山岳方才转身,几乎是小跑着回到原位。
看着老前辈轻快的步子,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年乐深呼一口气,有种瓜得瓜的满足感。
随着总裁判宣布开始,年乐此次抽到持黑子先行,安山岳稳下心境,开始与年乐对弈。
安山岳此时的境界,已经比年乐所收集到棋谱上的水平,又高了一截,并且经过刚刚的事,安山岳棋境竟然更加开阔,加上深厚棋力,让年乐接连几个长考。
安老前辈师承南金,南金棋风的特点,简单说便是刚硬,铁拳铁掌,敢打敢杀,招招致命,而安山岳的棋,又在这之上发挥出他自己的特点,刚柔并济,让对手攻击仿佛落在棉花上一般,等到对手失力,他继而反攻,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年乐不得不谨慎,只是每当长考落子后,总能看见安山岳看向竹芸前辈的方向。
隐约像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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