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嗣昌道:"以富庶程度论的,陕西第一。以灾情严重程度论,延绥最重。以贼情论,也是延绥最重。赈灾钱粮物资极其有限,如果平均铺开,哪里都顾不上。下官愚见,不如优先赈济延绥。高迎祥张献忠都是榆林人。延绥太平了,全陕就太平了一半。延绥不太平,全陕就永无宁日。不知洪公意下如何?"

洪承畴笑了笑,"杨公,陕西比延绥也强不到哪儿去。"

孙传庭:"关中毕竟是关中,瘦死骆驼比马大。延绥靠近蒙古,民风素来彪悍。萨尔浒之战榆林镇边军伤亡最重,很多逃卒生活孤苦无依,心怀愤恨,成了流冦队伍中的骨干。正如杨总督所言,延绥不太平,全陕就没有太平之日,因此只好委屈委屈洪巡抚了。"

洪承畴连连摇头,"难呐!都难呐!"

卢象昇道:"正因为难,所以才需要同舟共济。只有全陕一盘棋,才有机会熬过去,如果各人自扫门前雪,全陕的乱局就没有完结的一天。"

洪承畴不说话,唯苦笑而已。

杨嗣昌问:"洪公有何高见?"

洪承畴道:"高见不敢当。下官只想问一句,陕西三四百万饥民,如果全部赈济的话,需要多少钱粮?朝廷能支撑多久?"

杨嗣昌:"皇上的意思是,陕西干旱少雨,宜推广耐旱作物。红薯土豆二月份种林三,到六七月份收获。陕西最少要熬到明年六月份,才能吃上红薯、土豆。"

孙传庭:"哪有那么多地种红薯土豆?"

杨嗣昌:"皇上决意迁薄,五支藩王王庄田不下百万亩,全改种红薯土豆可养活陕西人小半年。"

孙传庭:"怎么熬到红薯土豆出来的那一天?需多少粮食?"

杨嗣冐:"陕西目前至少有三百万饥民,每天最少要消耗三百万斤粮食,如果救济二百天的话,需要500万石粮食。"

洪承畴:"杨公说的500万石粮食,是陕西本省产的粮食,如果从湖广运的话,就变成700万石了,如果从南直运的话就变成了800万石了。下官问一句,朝廷真的能筹集这么多粮食吗?"

杨嗣昌:"湖广和南直加起来都筹不到这么多粮食。"

洪承畴:"那还怎么救?俗话说,升米养恩,斗米养仇,如果不能一救到底,何必空耗钱粮呢?救到一半不救了,饥民反而只会更加怨恨朝廷。“

杨嗣昌:"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活生生的人?朝廷面对灾情无动于衷,饥民就会跟随流寇造反。赈灾要钱粮,剿寇就不要钱粮吗?两害相权,还是尽力赈灾的好。“

洪承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大灾之年,人多粮少,死人是免不了的。只要人死得差不多了,粮食自然够吃了,灾荒也就没了。

现在不过是在讨论什么人死,什么人不死,什么人先死,什么人后死,是心甘情愿乖乖饿死,还是造反被杀死的问题。

吾皇菩萨心肠,慈悲为怀,大力赈济。东边的建奴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老奴的法子是杀【无谷人】。

下官家乡有在辽东做貂皮生意的,逃了回来,说老奴治下,一石米十两银!老奴和他的儿子们带着八旗兵挨家挨户杀人,凡家中没有存粮的,不论汉人蒙古人女真人,一律杀掉,剔肉为食,碎骨为炊!在老奴眼中,饿死多少人都无所谓,但绝不能饿死一匹马!"

杨嗣昌咬牙切齿说道:"如此暴行,真是耸人听闻。老奴真蛮夷也!畜牲干不出来的事,他也能干得出来。"

又问孙传庭、卢象昇,"二位有何高见?"

孙传庭:“人心是一杆秤,灾还是要赈的,不然人心就失尽了。人心失尽了,天下没有不亡的道理。"

卢象昇:"取法乎上,仅求其中。如果一开始就抱定见死不救的主意,成千上万的饥民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然后与朝廷死磕到底。一人之心即是万万人之心。以秦之强盛,尚且经不住陈胜之乱,我朝立国二百五十年了,浑身上下都是积弊,就能挺过这种民变吗?我看难!因此要打定主意赈灾到底。不可三心二意,不可左右摇摆。"

洪承畴:"既然大家都主张赈,那就赈吧。钱粮分一下,然后分头行动吧。"

杨嗣昌拿出账薄,计算之后,目前手上共有存银七十五万两,存粮八十二万石,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了。

孙传庭分了三十八万两银子,三十五万石粮食,剩下的由洪承畴和卢象昇平分了。

三人都面色凝重,这点钱粮,完全就是杯水车薪,剩下的日子可怎么过。

卢象昇带着两千锦衣卫,五百京军,押着钱粮往宁夏镇而去。

孙传庭带着四千锦衣卫,一千京军押着钱粮往榆林镇而去。

三边总督的府衙设在固原镇,杨嗣昌唯恐关中有失,暂驻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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