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安夏。
「猎户」是一个入了澳大利亚籍的华人, 但是走的时候没有销户口,他在中国境内一直用身份证活动,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他一直向国外间谍机关发送在国内拍的重要设施照片,现在国内根本就没有网安, 更没人管往外网发什么东西。
安夏问道:“如果他不是用自己的亲身经验写, 不知道还得多久才能找到他?”
“虽然不想承认, 不过确实是这样的。”陆雪叹了口气,“顺藤摸瓜, 还抓出来好几个。”
安夏表示不解:“他不知道自己是干哪一行的吗?怎么还把干的事给写出来了呢。”
“大概就像武侠片里的反派都喜欢让主角死个明白一样吧,不说出来全身不舒服。”
陆雪也不是很懂这种心理状态,这跟拿了高额年终奖又不一样,说得越快,死得越快。
安夏对如此没有职业道德的间谍表示唾弃:“想炫耀就别干这行啊, 这素质太差了……哪个组织招聘的, 真这么缺人吗?”
事实上, 各国间谍本来就不全是袁殊那样的神人, 爱炫的傻逼相当多, 且每代都有。
谁能想到, 军//统的间谍被抓的原因是跑到农村跟人炫自行车车技。
谁能想到, 五十个刚毕业的俄特工街头炫豪车, 还拍了集体照上传网络, 导致这拨人全废了,只能发配。
「猎户」也只不过是众多傻逼中的一个罢了,别人炫车,他炫知道太多。
显然是因为现在的影视剧还不发达, 但凡多看几部片, 就知道干间谍啊, 杀手啊,最怕的就是听见一句——“你知道得太多了!”
陆雪十分赞同安夏的话:“是啊,如果不是他非要跟我抢文学版风头的话,我都不会去看他的。”
身为间谍的「猎户」犯下两大错:第一不该把真实事件写出来,第二不该招惹陆雪。
文学版上,「猎户」曾阴阳怪气地嘲过「铁血大师兄」只会写无脑:真正搞文学的人,内心都有着文以载道的精神,跟某些只会蹭热度的两三事,四五事不一样,跟菜场叫卖大白菜似的。
结果把不服的陆雪给引去看了他的,陆雪又恰好知道其中一个事件的内情,撞个正着。
更糟糕的是,他在描写那个事件的时候,把原型为陆雪的那个人写得像个智障,干啥啥不行,什么弱智的问题都问,国际谈判,连笔都不知道要多带一支,他办砸无数事,都得主角出来救场。
这能忍?
本来抓人这事明明跟陆雪没有一丁点关系,他非要自费跑机场蹲着。
这段时间安夏怎么都找不到他,就是在抓「猎户」的上线和下线,没有一网打尽之前,全员都保持静默,所有人的手机和寻呼机都上交,统一保管。
为防里外通消息,不准写信,不准接打电话,就连亲朋好友转托传进来的话,也不转达。
「猎户」想逃,无奈出城的车被严查,他只好换了一个假身份,打算坐飞机逃出境外。
他换了发型,戴了眼镜,涂了脸,还戴了假胡子,一路顺利地躲过了两道检查,却在最后一道关口——机场的出境边检口,被一心想抓人的陆雪逮了个正着。
安夏问道:“你怎么认出他的,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出版社不是要给他搞签售活动吗?大海报上印着他的头像呢。天天在文学版上的第一个通知公告上飘着。”
安夏记得那张照片上的「猎户」跟她去出版社一起参与签约时看见的「猎户」本人,都有不同,明显美化过了。
再加上他刻意隐瞒,又换发型又戴眼镜的,在电视剧里,那就属于丑女变天仙的标配了,全剧没一个人能识破伪装。
但是陆雪一眼就认出来了,安夏看着陆雪的表情,忽然笑出声,她想起了一句老话——“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多少是有点私人恩怨在里面的。
“好啦,你立下了大功,但是错过了年夜饭。我妈都生气,以为我把你气跑了呢。
还有,我们论坛一共就培养出来一个能出书的人,还没来得及做推广,榨干他的剩余价值呢,你就把他给送进去了,不行,你得赔。”
陆雪挑起并不存在的刘海,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你看,我怎么样?”
“特别好,你看你什么时候把静默期间欠的章节给补上,再开一本正经一点的间谍流,把猎户的流量空缺补上?”
陆雪委屈巴巴:“我刚回来……你欺负人!”
“就欺负你,你能拿我怎么样,略略略!”安夏摇头晃脑地冲他做鬼脸,随后被气呼呼的陆?大金毛?雪扑倒。
紫金从各处收集的商业信息研报,专家研判成功踩中了几次短线外贸商品价格波动之后,有几位专家的分析费已经翻了倍。
有一个专门生产纺织机械设备的厂长找到华北区的销售,问他们能不能保证他的机器卖出去了,一定能收到钱。
国内纺织厂压锭的压锭,倒闭的倒闭,终端客户都混得如此之差,谁还会再来买新的设备呢。
这位厂长从学徒工开始在厂子里开始干活,一点点的升了上去,他对厂子有感情,对厂里的人也有感情。
他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厂子成为新闻报纸上已倒闭工厂的数字中的一个。
一个五十九岁的人,别人都在忙着给自己安排退休后的生活,他还在满世界寻找让厂子解困的方法。
他甚至为此学会了用手写板在紫金论坛上留言,发的第一贴《有没有纺织厂要买设备?
还被管理员当垃圾广告贴给删了。
他买了一份五千块钱的行业信息,付钱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这五千块钱会打水漂。
完全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从头翻到尾,他都快绝望了,发达国家看不上普通的纺织机械,相反,中国还得从那些国家进口。
终于在缝缝里看到了一个国家:越南。
正准备大力发展包括服装制造业在内的制造业,钱不是很多,技术不是很高,正统老欧洲也不能把关键核心交给他们做,他们厂生产的普通机械刚好符合越南制衣业的要求。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这批设备出去没问题,钱能不能顺利回来?
毕竟双方打了十年,刚缓和三年。
总觉着对方不是好人的样子。
姜华对此事很积极,因为他听说安夏打算专门成立一个信息研究所,负责全球信息收集和分析,然后再卖出去。
他,身为全公司第一个成功卖出信息的销售大区总监。
要是能一手促成信息而做成第一笔大的外贸订单。
而且,还是一个「濒临倒闭的企业」,媒体肯定会大大宣传一番。
到时候信息研究所里,还能没他的位置?
姜华为了撮合双方成交,也亲自跑了一趟越南,就为了考察工厂的情况。
由于长期战争,九十年代初的越南男少女多,男人在家都跟大爷似的,不干活。
制造工厂这种不需要重体力劳动的地方,更是乌泱乌泱的女工,安夏去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同性看同性,如同一滴水掉进了大海。
所以,安夏也没有提醒姜华。
姜华做销售出身,会说话,嘴巴甜,一笑起来也是个俊朗后生。
他到制衣厂,翻译随机拦了个女工问路,姜华就被强势围观了。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是单纯的好客,看外国人稀奇,国内看到个金发碧眼的不也差不多么。
于是,他还跟人大大方方笑着挥手,打招呼,为自己如此受欢迎而开心。
厂长听说姜华可以卖纺织设备给他们。
但是要看看他们的履约能力,一高兴,把他们跟国内合作的一些公司名字都报出来了。
有了名字,就好查。
姜华了解到这些服装公司确实都有让越南代工的订单,且已经做了好几单了。
有未履约订单,至少不怕他们突然消失。
姜华决定在越南留到国内把机器发来,越南把钱给国内打过去,彻底完成这笔交易。
然后,他就带着中国的机器在越南工厂运转的照片回去,宣传一把。
来得很快,除了机器,还有几个安装师傅。
安装师傅除了装机,还顺便教怎么用。
出于对客户的客气,姜华和安装师傅都对厂里的姑娘们都笑脸相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晚,姜华回旅馆,门口站着一个挺漂亮的姑娘,不知守多久了,姜华记得她,是白天的时候问了他许多问题的。
姜华身边没翻译,姑娘不会说中文。
有时候,男女间的交流不需要用语言。
如果一个女人被男人这样蹲守,就算对方再帅,也会吓一跳。何况上来就用行动表达思想,以前再喜欢,也瞬间下头。
但是男人不一样,姜华觉得自己可帅可有女人缘了,他欣然让姑娘进门。
姑娘去洗澡了,姜华打算在电脑上记一笔今天的工作日程,再跟姑娘深入交流。
不料,鸿雁上弹出了安夏的消息,问他情况怎么样。
他如实回答:“设备已经签收,钱也打过去了。明天就可以回国。”
安夏跟他又说了许多,一直说到姑娘洗完澡出来,贴在他的身边,开始亲吻他。
姜华心猿意马,无奈安总的话太多,还都挺重要,涉及到他有没有可能进入信息研究所。
终于安夏跟他的聊天快要到尾声,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安夏那里跳出一行字:
“没事别招惹越南小姑娘哦,不然说不定她要表演一个血溅当场。是你的血还是她的血就不好说了。”
姜华火热的激情一下子萎了不少:“为什么?”
“哦,她们一般来说是奔着结婚去的。”
安夏还发了《西贡小姐的剧情介绍给他看。
姜华当然不想跟这个姑娘结婚,家里父母也不能同意啊,他所以为的。
只不过是这姑娘迷恋他的帅气与才华,以及连厂长都对他很客气的身份,所以主动过来发生一段露水情缘。
现在他才想起来,他俩根本就语言不通,他压根就不知道这姑娘图啥。
安夏发现他那边半天没回复,问了一句:“怎么,你已经把小姑娘睡了?”
“没有!”姜华赶紧发了两个字过去。
他甚至怀疑,安夏是不是偷偷在他的包里或者衣服上装了微型摄像头,她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好像就在这房间里一样。
太可怕了。
安夏又打出一行字:“你要是搞出国际纠纷来,别怪我不保你。”
“您放心,绝对不会的!”
被安夏搅和了这么一下,姜华让姑娘赶紧穿上衣服,好好送走。
临走的时候,姑娘往他身下看了一眼,一脸嫌弃地说了句什么走了。
送走了一个,又来了另一个,姜华连门都没让她进。
连着来了六个敲门的,还有组团来的。
姜华真想干点什么,但是想着自己独自在异国他乡不说,光那十年的战争里,新闻媒体里多次报道越方的心狠手辣,卑鄙无耻,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仔细琢磨了一下,小命要紧。
而且,安夏这个女老总,跟他平时打交道的男老总们不一样。
男老总们认为这种事情无所谓,聊事情聊开心了,甲方请乙方,乙方请甲方,去「放松一把」,都是正常操作。
从安夏的话里,他听出她的意思显然是对此事非常恶心,不让她知道就算了。要是让她知道,还闹成国际纠纷,肯定不会饶过她。
他喜欢姑娘,但更喜欢紫金的高薪工作。
特别是,他出来的时候,听说公司摄像头项目组已经搞出了第三代,他都不知道那玩意儿长什么样,从摄像头项目组的第二代产品的大小来看……
屋里自己的手机、电脑,乃至他自己的衣服钮扣,都像摄像头。
也许在摄像头的背后,是安夏冷笑着的脸。
赶走了第八个姑娘后,姜华为了能安安静静地睡一觉,连夜悄么声地搬到另一个酒店去了。
临睡前,他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都放在桌上,抽了一条床单给盖上。
第二天,说好要跟姜华一起走的厂家安装师傅只来了一个快退休的老师傅,还有一个年轻的没来。
姜华去打听了一下,人被扣了。
昨晚那个师傅的屋里也进了姑娘,他没把持住。
睡完了,姑娘偷偷扣了他的护照,要求他带她回国结婚,否则就不把护照还他。
翻译怎么居中调停都没用,消息传到国内老厂长的耳朵里,快把老爷子气吐血了。
辛辛苦苦做成一单生意,自家人怎么这么不争气。
他连声向姜华道歉,表示会派人来处理这件事,让姜华和老师傅先回来。
经过这件事,姜华背上都是冷汗,要不是昨天安夏在鸿雁上吓唬他,他说不定就从了,今天被扣的人里就有他一个。
姜华还没回去,老厂长就连连向安夏道歉:“对不起啊,你们好心帮我们联系客户,我们的人,太不争气了,真是……他,他明明还有未婚妻,五月就要结婚,这事闹的……唉……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请贴都印出去了……”
“真是太遗憾了。”安夏以商人的身份表达了一下同情,她对不自爱的男人没有什么同情心。
这种没闹出人命的男女问题,闹得不会太久,很快便解决了。
年轻的安装工被开除。
到此时,市场部才敢大肆宣传:“及时的国际信息,促成了一笔国际大单,挽救了一个即将倒闭的国营工厂……”
消息被许多报纸媒体竞相转载。
从八十年代到现在,中国基本上是从国外进口设备和流水线,忽然出了一个能出口的厂子,那是国货之光,民族荣耀。
老厂长这边又收到了不少越南的订单。
一般情况下,工厂安装设备,派出的都是男工人。
老厂长实在是被上次的事搞怕了,专门培养了一队女职工做安装工,实在安排不过来,就安排四五十岁的男员工,这种有心无力的年龄,总比二十出头的惹事概率低。
出发前,所有人都要被老厂长拉去开会,会议主题是《守住国格和人格。
老厂长反复强调要洁身自好,越南被说得跟盘丝洞似的,年轻安装工的事例被拿出来反复鞭尸。
安夏觉得这个可行,她专门去学习了一下鞭尸技巧,打算让自家公司的同事们也引以为戒。
培训课上,安夏发现这些安装员工的衣服跟街上大多数人相比,时尚多了。
一问,都是出差的时候顺便买回来的。
出国有出国补贴,手里钱多了,姑娘们就更愿意打扮自己。
说到鞭尸样本,姑娘们提起来都笑:“要不是他,我们都没有机会呢。”
“是啊,以前有什么好事都是男工干,根本轮不到我们。”
“出国一趟,几天功夫,抵我一个月工资。”
安夏忽然想起了鞭尸样本的未婚妻:“听说他还有个未婚妻?后来结了吗?”
“是我!分了!”一个叫小霞的姑娘从后面挤过来。
呃……说八卦的时候突然出现正主,这个感觉有点奇妙。
安夏有点尴尬。
小霞却兴冲冲地说:“幸好他在婚前露出了真面目,要是婚后有了孩子,想甩还甩不掉呢。我家人都劝我别跟他分,说天下的男人都这样,让我别挑,他现在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会改。我才不信呢。
哼,他还跟我说,除了他之外,天下不会有人再要我,让我好好考虑,老娘现在工资都比他高,追在我后面的人好几个,他得瑟个屁。”
旁边的人赶紧拉了拉小霞,示意她在安夏面前稍微矜持一点。
小霞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说得有点上头,赶紧吐吐舌头。
这家厂子以前女工收入普遍不高,男人才是主要劳动力,水平一样的情况下,升职必升男人。
世界上还是普通人多,能有几个人成为技术傲视全厂,碾压所有人类的女超人。
于是女工也不在乎提高自己的技术。反正努力无用,不如躺平,安安静静混一份工资,结婚生子。
此前工厂里普遍认为——“女人干不了高水平的活,她们的脑子不行,逻辑思维不行,不如男人想得周全。”
现在不一样了,工厂外派的安装工,女性优先。
在技术方面,不会因为性别而放松要求。
外派出去的安装工,都需要技术过硬,出了任何问题都能第一时间解决。
不仅仅是安装,她们还要兼职培训员,要回答越南工厂操作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
工厂里那些自信男性比女性优越的男人们忽然发现,原来他们引以为傲的优越性,根本就是一个泡泡,一戳就破。
女人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在机械面前笨手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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