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傲雪闻言愣了愣,她想到自己能写出一个不同于刻板印象的底层妇女。可她对那些身在上流的妇人,却也有自己的刻板印象。提起这样的人,她首先想象的形象都偏向贬义,觉得这类人有了钱,就该无忧无虑了。所以,康美新刚才提到的繁漪,就不是以苏傲雪目前的能力可以驾驭的人物形象。

这边苏傲雪入神地归结着自己的短处,那边康美新却极力地夸赞她的长处。

“你就是天生要当剧作家的人,我说不出来的意思,你三句两句就解释通透了!我喜欢演鲜活的人物,所以我才特别喜欢《弃婴》。我觉得你写的台词,和其他的剧本很不同。以往这类型的故事,女性角色出逃常常是为了爱人,这种剧本着力点在于批评封建包办婚姻。当然,那种批判是对的。但我听过一些讲座,思想进步的教授让我们反思,难道目前的妇女困境,是打破了包办婚姻就能解决一切了吗?而我在你的剧本里,读到了女子的出逃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自己。我更感动一个农村的姑娘,高声地站出来控诉,这个社会没有给她们读书的机会。”

“美新,我要谢谢你!你把《弃婴》演出之后,我来不及讲出来的心里话,替我说出口了!”这下子,换了苏傲雪抱着康美新开怀地转圈。尽管路人对她指指点点,她也不觉得怎样,“农村妇女是封建制度的受害者,她们被写进文艺作品时,却常常是负面的意象,总拿她们去指代陈腐、愚昧的旧面貌。我不服这口气,我要用笔替她们叫屈!”

康美新拍着苏傲雪的肩膀,长久地用力地点头,道:“就是这样的,我不会写故事,但我会看、会比较。男人写剧情的时候,代入的是他们自己。他们也有求学失败的,但他们的失败更多是经济所迫,他们没有因性别被学校拒绝过,所以他们不会控诉这个问题!”

有挑货担的脚夫经过,难免不满她们碍路的举动,高声道:“哦呦,立在路当中算啥意思啦?马路是你两个人开的啊?”

二人难为情地连连道歉,跟着跑到不妨碍别人过路的树荫下,继续刚才的谈话。

“你刚才说的话很对。多数男编导写的女人,本质上是表达男性思想的传声筒。我以后要写真正的女人,我还要让你演真正的女人!”苏傲雪紧紧握住拳头,只看她的眼神,便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决心。

听了这话,康美新一下子就觉得心中连日来的消沉都了无踪迹了,又跳又笑,道:“好啊好啊,我要演苏编剧的戏,我要演你的戏!”

虽然苏傲雪想好了,要写能反映女子真实状态的剧本。但要构思一个怎样的女性形象,目前还没有主意呢。

于是,她便求助康美新:“那你觉得女人是怎么样的?”

康美新咬着一根手指,凝神想了很久,却是一点意见也给不出来。只好摇了摇头,道:“我想不到有什么模式,可以定义女性这个群体的。就像……其实,三两句话也概括不了天下所有的男子。我抗拒那种走在善恶两种极端的,特别单薄的女性角色。而我希望演的,是别扭的、不完美的女人。简单来说,她们是人,是活生生的、有缺点的人!”

苏傲雪颔首:“男人的思想有多立体,那女人的形象就应该有多丰富。因为男女尽管不同,但本质上都是人。我应该好好考虑,怎么样先把一个女人当成人来写,再去琢磨女人区别于男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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