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娘是个阅历多过知识的人,谈到这里,她只好笑笑罢了。

突然,一阵笑闹声由墙外传来,接着唢呐、锣鼓响成一片,很快又无声息了。

杜景堂不禁狐疑:“怎么现在过年,除了放爆竹,还时兴这种吹吹打打的场面了?”

三姨娘听他说的可笑,又不好调侃他是“傻子”,只得抿着嘴,发乐地解释着:“是隔壁宅里纳妾呢。”

是了,刚才奏了《百鸟朝凤》,确实是新人过门常用的。

“隔壁哪个儿子?”

“是家主纳妾。”

杜景堂听时,两道眉毛一拧,道:“那老头又不是没二房,况且那么大年纪了……”

三姨娘脸色暗了暗,连同声音都沙哑了许多:“人家女孩子家里上赶着送来抵债的,儿子们都说不要,就给老子了。”

不得不说杜守晖是有女人福的,从良的姨太太向来没有几个好名声的。但只看这位三姨娘说话时感同身受的那个样子,就知道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一个人物。

至于隔壁邻居家这件滑稽喜事,三姨娘也有自己的猜测:“其实,隔壁家里的小一辈未必多正派,只是觉得收了好人家的闺女来抵债,怕外面人说他们崭新的人物做的事却跟文明不沾边,因此才不要的。倒是他们老子本来就古板板的,不怕人家说。可是这一来,这好人家的闺女未来的境地就更糟了。”

“抵债……”杜景堂呓语般呢喃着,猛然又接上了那段因三姨娘的造访而打断的忧思,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这便顾不得什么,捧了件大衣径直往外冲。

三姨娘追在身后连问“你去哪儿”,却是追不到答案了。她看着两道院门被风吹着碰出很响的动静,不由沉沉叹出一口气:“这么晚了,能去哪儿?你受过别人的胁迫,最好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吧。”

她以自己前半辈子的经历看人,从不把任何男人想得多高贵。所以,就料着杜景堂在黑黢黢的冷天也要跑出去的原因,必然不会有多么正经。

这层冤枉,杜景堂不知道,自然更没法解释。他只管把小汽车油门踩到底,在冷寂的夜里,不断按着喇叭扰人好梦。

石库门里进不了车,剩下的路只好跑着去。他一路上都在祈祷,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害怕,跑这样两步竟会觉得脱力,脚脖子都开始发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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