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宫大修◎

天刚蒙蒙亮时,从扶桑学宫而来的学宫仙使抵达沧浪殿外。

今日是质子正式进入扶桑学宫的日子,学宫安排了两名仙娥作为接引。

时辰尚早,两人本是来督促质子早起做准备,谁料推开虚掩的殿门,就见雪衣少女正端坐案前,埋首在成堆的典籍中认真翻阅。

听到推门的响动,她略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天这就亮了?”

濯缨放下手中书卷,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四肢僵冷,肩背酸痛。

昨夜听了长孟那番话后,她便不太能睡得着。

正好她对那些仙术典籍颇感兴趣,便起来翻看,没想到这一看便手不释卷,再回过神来便已至天明。

“仙使稍等片刻,我修整好仪容便随你们去。”

桌上的人鱼烛可长明不熄,但烛泪融融,能看出至少燃了一夜。

两位学宫仙使对视一眼,有些讶异。

她负责接引学宫新人多年,初入天宫的仙人,要么沉醉于仙界景致,要么设法打听扶桑学宫,还有的刚来就想方设法要拜访天宫众仙。

像这样初来乍到,先埋头看一夜仙术典籍的人,真是见所未见。

濯缨简单收拾了一番,换上昨日长孟送的那套法衣,便随两位仙娥出门。

扶桑学宫位于九重天的第四重凌霄天。

仙台正逢春。

凌霄天桃树芳华,千年一谢,如今正值盛期,一路行来春色盎然,云雾掩映后更有重重叠叠的白玉仙阙,依稀可闻仙乐袅袅。

而在最中央的云海深处,一道高耸长阶逐渐在视野中清晰起来。

濯缨顺着无垢长阶向上望去,云海翻涌中,一座建立在神树上的学宫巍峨伫立。

扶桑学宫到了。

两位仙使接引她至学宫讲舍外,任务便算是完成,接下来自会有仙师接手。

只不过濯缨还没等到仙师,倒先等来了一位金光闪闪的仙君。

“——你是赤水濯缨?”

此时临近学宫开课的时辰,陆陆续续有学子抵达讲舍。

前头来的几个学子见她这个生面孔,虽有些好奇,但只是远远看着,直到这个金冠束发,穿着一身绣金仙袍的仙君开口,众人这才明目张胆地看过来。

谁?

哪个是赤水濯缨?

濯缨迎上对方上下打量的目光,微笑:

“正是,初来乍到,还不知仙君尊名?”

金光闪闪的仙君似乎对她的模样略有些意外。

愣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下颌微抬,语调不善:

“你父皇毁我仙界宫观庙宇数百座,说我上清天宫高高在上,禁止仙凡通婚,蔑视人族,不配执掌天地秩序,要推翻上清仙界之首的位置,还天地于百姓——

“当初立下此等豪言壮语,如今却只能带着人族俯首称臣,还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来求和,什么人皇,我看,不过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他的嗓音冷漠,齿缝里压着不明显的几分恼怒怨恨,显然是为了那些被毁去栖身之地的英灵而不忿。

濯缨早预料到这样的场面,并不意外。

“这位可是上清天宫的太子殿下?”

他的装束并不寻常,要辨认身份不难。

他身旁的人点点头:“公主猜得没错。”

濯缨垂眸道:

“人族供奉仙界众仙,仙界庇佑天下苍生,乃自古以来两族共存的道理,人族从未有过俯首称臣之时。”

似乎没想到濯缨还敢反驳,伏曜怔了一下,面色如顿时如乌云笼罩,冷笑一声:

“好啊,既然不愿意俯首称臣,再与我上清天宫继续开战便是。”

学宫围观的众人低声议论起来。

人间界百日大雪,如今只是耗空了大雍钱粮,要是再继续开战,恐怕人间便要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上清天宫护佑人间界千万年,还从未下过这样的狠手。

“我并非此意。”

少女抬起头来,淡若白芍的面庞浮现一个浅淡笑容。

“本朝人皇煽动百姓,挑起两族争端,点燃战火,的确是人族不敬在先,但错主要归于人皇本人,他罪行昭彰,罄竹难书,日后人间后世万代,提及他的名字,都会唾骂他的罪行,太子殿下骂得极对。”

本欲发作的伏曜不上不下地卡在了中间。

他皱起眉头。

她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以退为进?”

濯缨极慢地眨了眨眼,明澈的眼底浮起几分无辜之色。

“我是真心实意赞同殿下所言。”

“你分明就是故作可怜,好博取众人同情。”

濯缨环顾四周,果然见周围学宫学子们对这位太子殿下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殿下,人家好歹也是女孩子,你这话说得太重了。”

“是啊是啊,古往今来国家战败,大多推女子出来平息,人家千里迢迢来天宫为质多可怜啊,殿下想太多啦。”

“人皇与我们仙族再有仇,毕竟也是人家的父亲,你这样当着人家的面骂她父亲,太不礼貌了。”

这群人虽是学子,却也是正儿八经的仙人,但一个个却都目光清澈中透着几分好骗,濯缨颇觉意外。

但细细一想也并不奇怪。

上清仙宫的仙人们都是靠功德死后成仙,唯有舍己为人,对世间有大贡献的好人,才能积攒下这样丰厚的功德得以飞升。

好人里能有几个聪明的呢?

聪明人都下地狱去了。

“……简直一群笨蛋。”

太子伏曜冷眼扫过他们,看向濯缨,语带告诫:

“赤水濯缨,我会盯着你的,若你对上清天宫有什么不轨之举,我一定第一个除掉你。”

濯缨微笑:“好的殿下。”

“……”

伏曜拂袖而去。

大约是上课的时辰要到了,看热闹的众学子很快不再围观,皆鱼贯而入。

濯缨随大流在讲舍内寻了个桌案坐下,环顾四周,戳了戳前桌。

“谢策玄不在这里上课吗?”

前面的人转头见是濯缨同他说话,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才答:

“在啊,不过他是道子,有官职在身,不会每节课都来。”

道子是什么?

虽然不明白,但大概能理解是比较特殊的身份,濯缨颔首道谢。

但愿谢策玄是帮她去天医府打探消息去了。

正想着,原本喧闹的讲舍突然安静了下来,濯缨抬起头一瞧,从门外跨入之人身形高大如山,肤色黝黑如炭,气魄雄浑似有拔山之势。

他在台上站定,冷冽如刀的目光扫过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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