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不可能真的把温凉给赶出去,他看得出万岁爷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只是带气, 要是他真在这么做了, 转头怕是要给万岁爷怼死。
温凉好声好气被梁九功给带出去, 命人去太医院请太医等前来会诊,又忙不迭地送着温凉到了偏殿。
梁九功冲着温凉躬身一礼,苦笑着说道,“今个儿多亏了先生, 不然万岁爷不知何时才肯答应。”
温凉神色不变, 淡声说道,“某在此等候, 还望梁公公在得知结果后告知某情况。”温凉所要的,自然是康熙帝愿意被人所知道的内容。
梁九功自也知道温凉所说的是什么, 排了个小内侍来伺候温凉, 这才退出去外面等着太医。
温凉不需要人看着, 也没有让屋内的内侍退去,只是合着眼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内容,看来有些严肃。
小内侍也不敢叨扰温凉, 方才梁爷爷的脸色可不怎么好。他悄悄地溜出去给温凉准备了茶水,安静地放到了手边上。
温凉听着动静睁开了眼,看着手边的茶盏, 冲着内侍淡淡点头,低声道,“多谢。”
温凉的确没有意料到,康熙帝的情况会危急到这个程度。他依稀记得康熙帝乃是古代帝王位置上待得最久的皇帝, 至少也得六十年。今年不过康熙五十几年,就已经到了如今地步。
哪怕是不同的世界,差别还是太大了些。
温凉伸手按了按额角,刚才康熙帝的暴怒在他的意料之中,然他到此刻才有些后怕。不是为着他在殿内的表现,而是想起了胤禛。
他莫名有点心虚。
胤禛此前还因为温凉的行径同他认真对话过,他记挂温凉的安危,而他刚才的举动似乎有种虎口拔牙的感觉。
温凉微蹙眉峰,在外人看来就好像是在思考什么严肃的问题。然他仅是在担心着康熙帝的情况,以及希望胤禛不要知道他在乾清宫内的表现。
“先生。”
温凉睁开眼眸,看着那匆匆过来的梁九功,瞅着他脸上的神色,心里沉了沉。
“先生,万岁爷请您过去。”
梁九功低声道。
康熙帝自是知道梁九功是不可能真的赶着温凉离开,也知道他定是打算在这外头等着结果出来。梁九功这出来告知的做法,也不过是在康熙帝的默许之下。
“某知道了。”
温凉清冷的声调响起,打破了那一刹那的寂静无声。
殿内,刚来来往往的御医并没有打破任何的局面,唯有几个还站在边上细细讨论着什么,见着温凉进来,面熟他的人自然纷纷行礼。
温凉安静地点点头,绕过了屏风后面,往着稍间而去。
康熙帝独自一人安坐在屋内。
温凉站在门口顿足,那轻微的动静惹来康熙帝抬头,低哑着声音,“怎么不进来,刚才不是还挺能耐的吗?”
温凉平静地说道,“某不想让万岁爷不高兴。”
康熙帝一怔,倒也没想到温凉想说的竟然是这个,脸色温和了些,摆摆手说道,“进来吧,坐下陪朕说说话。”
温凉迈过门槛,在康熙帝的身边坐下。
康熙帝慢悠悠地泡茶,脸色掩盖在翻腾升起的烟雾中看不太清楚,淡淡地说道,“朕也知道你的心意。”
就是坦荡了些,光明正大到容易让人心生不喜。
他摩挲着茶杯,慢慢地给彼此斟满,又端到温凉面前来,“尝尝吧,朕的手艺,如今可是少有人能品尝到了。”
温凉接过康熙帝递来的茶杯,轻轻含了一口,而后才淡声道,“很好喝。”
康熙帝笑着摇头,“你知道要是别人喝了我这茶,会有什么表现吗?”
温凉凝眉,旁人的表现又不是他的表现,同温凉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安静摇头。
康熙帝看着那茶具有些出神,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罢了,那些人,也不配同你并称。”
温凉抿唇,唇线有些紧绷。康熙帝淡笑着说道,“既然从一开始就猜到了我的情况,便不要摆出这样子了。”
康熙帝心中有数,他已垂垂老矣,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温凉从康熙帝在畅春园的时候便发觉他的身体情况,到底这么些人中,温凉才是最敏锐的人,就连康熙帝自身也并没有多大的感觉。
回宫后,康熙帝惯用的陈御医前来给康熙帝把脉,不过是隔着畅春园这些日子,陈御医把这个脉整整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满头大汗,额角的汗水滑入眼中酸涩难忍,好半晌才收回手来。
然后站起身来,掀开下摆跪在了康熙帝面前。
“万岁爷大限将至,臣罪该万死。”
陈御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御医,跟着康熙帝多年,能得康熙帝如此信任,自然从不虚言。
康熙帝这些年经历过大风大浪,也不是那等逃避世事的庸人。没有那等要人重复一遍的举动,他声音淡漠,显得格外阴冷,“朕还有多少时日?”
“不过半年。”
陈御医老实言道。
这便是温凉再也不得见康熙帝召见御医的缘故,大限将至,便如同佛教中的天人五衰,已经到了无法扭转之势。
强撑不得,久留不能。
温凉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紧握成拳,面色微恸。
康熙帝扫过温凉那眼中摇摇欲坠的波光,朗声道,“温凉啊,能得见你今日这般动容的模样,朕倒是破有种死而无憾之感。”
“万岁爷慎言。”温凉狠狠皱眉,面带薄怒。
康熙帝摆摆手,态度淡定了些,“御医也见了,药朕也会吃,温凉可还满意?”
温凉一时之间有点茫然,他不曾经历过这种感觉。亲情这般从不曾存在的错觉,有朝一日竟会在康熙帝身上若隐若现,着实也是个极为奇特的事情。
康熙帝不忍再言,温凉在情感上的确是薄弱处,便是让他处置,也是难为他。
“无事,温凉。”
康熙帝淡声道,像是在说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
外书房的灯火一直亮着,胤禛并没有安歇。
深夜至今,温凉一直未从宫内回来。若不是怕暴露些什么,胤禛此刻已经同清宫打听此事。
胤禛回想着早晨在乾清宫的情况,又回想着今日皇阿玛把温凉召见宫内,又到了现在都还没有放人。
胤禛心里有了些不太好的联想。
他在屋内踱步,苏培盛时不时拿着些事情来打扰胤禛,倒也时而分散着胤禛的注意力。
“王爷,先生回来了。”
临近亥时,温凉总算是回了王府,也不知道是恰好切中了胤禛的心思,还是有事商谈,竟是直接朝着外书房来了。
胤禛看着步入屋内的温凉,神色微沉,“发生了何事?”若是旁人,因为看不出温凉的神色有何异样,可换了胤禛,却是一眼便看出不同。
他摆摆手,在外书房伺候的人便都退下来,屋内只有温凉和胤禛两人。
温凉敛眉,淡声道,“万岁爷身体有碍,明日该会通知朝堂了。”
胤禛微怔,他还记得早前温凉对此事的耿耿于怀,又因为早晨康熙帝刚刚的回复,这略显辗转的剧情让他停顿了片刻,道,“我知道了。”
温凉的神色如此,那定然不是什么小事。
他伸手环住了温凉,旁人看来温凉面无表情,胤禛却看出温凉当真有些伤心。
次日朝堂,康熙帝原本欲在朝会后宣告此事,奈何身体体力不支,差点在朝堂上摔倒,惹来轩然大波,竟是用这样的方式间接地吐露了实情。
胤禛等人连忙送着康熙帝回到乾清宫,陈御医等人原本就在乾清宫待命,匆匆地给康熙帝把脉,得出劳累过度的脉象。
康熙帝在清醒后,便罢朝数日,一直在好生安歇。
几日后,康熙帝忽而起了兴致,从乾清宫搬到了畅春园,一应事宜都送到畅春园处置。朝廷大臣同胤禛等皇子阿哥也只得在这两地来回奔波。
温凉在康熙帝入了畅春园后的某日,突然被康熙帝召去畅春园,平日里倒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时常跟在康熙帝身侧。
只是康熙帝的身体渐渐衰落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以发觉的事情。
康熙帝靠着椅背猛烈咳嗽了几声,抬手免去了那几个见状要靠近的内侍,又闷闷地咳了两声才移开手帕,看都不看便随意丢在篓子里。
“温凉在哪儿?”康熙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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