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春风习习,带着凉意。

街坊邻里,都是多年的老邻居,在这时候,总会敞开门说着话。

耳边,是东边陈二郎孩子的哭声,是徐家老太爷的大笑,是几个少年在碎嘴八卦,是刘家姑娘们凑在一起扯布……亦是非常鲜活的日子。

在这,很安全。

街坊邻里都是互相认识,多年情分下来,叫他们无比相信彼此,哪家要是多出个生面孔,都容易招惹人怀疑,可若是一直都没有变化,那他们也会是最好的证人。

他们会和追查的人说:没有异样。

赵天琪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么做,也避开了一次次追查,无人能够追踪到他藏匿的地方。

他是住在这里的老人了。

他和街坊邻里打招呼,笑着踏进自家院里。

就在赵天琪进门的瞬间,他能感觉到有几个人快速从阴影里面出来,他转身关上自家门,再回头,已经是沉下了脸。

“出什么事情?”

赵天琪阴沉下来的脸色,与他在外忠厚老实的模样,可谓是截然不同。

“钱永清一家都死了。”

赵天琪:“不是死于中毒?”

如果是正常发展,这些人肯定不会立刻来报。

“钱永清妻儿应当是,钱永清不是。”其中一人说道,“我们再去查探的时候,他们家里门窗紧闭,一个人都没有。”

然而,他们可以肯定的是,钱永清妻儿已经吃下了有毒的饭菜。

“钱永清一个人,不可能避开我们的耳目将人带走。”赵天琪自言自语,“糟糕,有人顺着他,找上我们了吗?”

“就算钱永清供出来,当初我等在钱永清面前,伪装的乃是瑞王的人……要是继续查下去,也只会查到瑞王身上。”

赵天琪:“可别忘了,刘浩明可是失踪了的。”一提起刘浩明,其他几人的脸色也就微微变了。

其他事情也就罢了,为什么刘浩明会失踪?

他当初杀了家里这么多人,被判处问斩乃是板上钉钉的事,为何在即将行刑的时候,人又没了?

这完全破坏了他们原有的计划。

想要蛊惑一个刘浩明可不容易,那个赔进去的女蛾,可是耗费多年时间才培养出来的。

“罢了,不必多想。”赵天琪心中仍有狐疑,当机立断,“撤。”

“撤?”有人低声叫道,“这可是我们多年的心思,要是撤了,京城可就少了一个据点。”

“据点没了可以重新再建,要是人没了,谁能对外传递消息?”赵天琪厉声说道,“别忘了,定国公府的失败!”

这话一出,其他几人都没了异议。

更别说,还藏身在此处的其他人。

赵天琪是个果断的人,一说要撤,就对这个多年据点毫无留念。

就在他们忙碌着,预备分批撤离这里的时候,一把声音骤然从屋顶响起,带着几分趣味:“你们,这就打算走了?”

一个瘦高的身影居高临下打量着他们,笑嘻嘻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赞成:“这不还得问过我的意见?”

“谁!”

赵天琪持刀冲了出来,就看到那人轻飘飘地跳下来,随着他的动作,也有无数条影子跟着出来。

“来来来,我好久,没动过手啦。”

茅子世笑着,也抽出了刀。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兵戈交错声,才渐渐停了下来。四周早已鸦雀无声,就仿佛之前的喧闹,鲜活,全都是错觉。

茅子世的身上都是血,他也混不在意,正蹲在院子里,用刀背翻检着某个人的尸体。

那湿漉漉的伤口被戳开,又翻回去,令他露出嫌恶的表情。

“茅大人,除却三人被杀,两人服毒,其余一十三人都被拿下。”

茅子世站起来,高高兴兴地说道:“打完收工,记得回头受伤的人,都去领一份补偿。”

“是。”

有人给茅子世递上来手帕,他随意挥了挥手,“无事。”

身上这么多血,又不是一张两张手帕就能够解决得了的。

“您好歹擦擦脸。”那糙汉子无奈,“待会出去,可不得吓坏百姓。”

他们可不能如景元帝那么肆无忌惮,大开杀戒的时候,直接清了场。不过,这对周遭的人本也是一种庇护。外头没人,要是景元帝真的杀上头,才不会顺便把周边人也给宰了。

“这倒是。”茅子世耸肩,接过来擦了擦脸,“搜出点什么了吗?”

“有几箱东西,正在清点,不过看起来……”糙汉子犹豫了片刻,“不是瑞王的人。”

“瑞王?”茅子世哈哈笑起来,“不会是瑞王,如果是他的话……可不会选在这。”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

夜色里,隐约能见一队人马,轻易从林间穿过。

这并非最合适的道路,却是速度最快的通道。

他们最终在天亮前,到了谷地。

谷地距离封地,约莫还有几日的路程,虽说胜利就在眼前,只他们一个两个看起来,却比之前还要劳累。

哪怕他们还能支撑着赶路,却必须留给马匹休息的时间,那些马可都跑不动了。

为首做主的人吩咐:“且都休息一下,阿星,你带着两个人去集市上看看,能否买到替换的马。”

这也是他们冒险靠近谷地的原因,这里的集市比外头的热闹。

要是有缘,或许能够买上几匹马。

“是。”

阿星带着人出去,余下的人等,就算再是身强力壮,也都瘫软在各处,看起来力气都已经被榨干。

只是,要是阿星真的带回来马,他们肯定还要再继续动身。

为了能够在使臣入封地前,赶回去。

“王爷,封地里,不是有您的替身吗?”副将轻声,他的嘴巴都起了皮,说话的时候扯动了几下,“我们这么日夜兼程,比起使君的队伍,虽是慢了些,但只要撑上一时半会……”

瑞王沉着脸,摇头说道:“以景元帝的手段,如果封地内只有一个替身,那派来的使臣或许能认出来。”

“倘若认出来又如何?”另一人说道,“他们没有证据,也不敢对王爷无礼。”

“端看这些时候的追杀,就足以见得景元帝的残酷。”陈宣名幽幽地说道,“他派来的使臣,哪怕只有一瞬觉得替身是假的,那这差了的一时半会,已经足够他们下手。”

不论是用什么手段,只要“瑞王”死了,那真的瑞王,也只能跟着一起死了。

瑞王摩挲着腰间的佩剑,脸色并没有陈宣名那么难看,相反,还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坚毅。

陈宣名瞥见瑞王的神情,先是一顿,继而露出微笑。

“王爷,您已经下定决心了?”

这话一出,屋内人的视线,都猛地看向瑞王。或多或少,他们都知道陈宣名在暗示什么。

瑞王笑了起来:“陈宣名,果真你最懂本王。”

嘎吱——

正此时,有人推开了门。

阿星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抬头看着屋内的众人。

“买到马了。”

哗啦——

下起了雨。

轰隆隆,雨声接连不断。

滂沱的雨势下,溅落起无数的水花。泥泞的土壤,零落成泥的花瓣,马蹄声声踩下的水坑,与急促的敲门声——

砰砰,砰砰!

仿若一场梦。

惊蛰朦胧里,半睡半醒间,听着那拍门声,宛若有种回到当年那一夜,他就站在门口。

岑玄因冒雨回来,身上几乎被雨水打湿,却根本顾不上这些,只与柳氏说话。

“……可有……回信?”

“没有,说是人不在同州。”

“没事,世杰不在,也还会有其他人,你莫要……”

“你自己呢?”

“我怎么会有……”

争吵。

父母并不是总是时时和睦,有时,也会爆发孩子无法理解的争吵。哪怕是岑玄因和柳氏这样的恩爱夫妻,也难免会有争执。

他们谈话不带脏字,却是字字句句,都透着伤透人心的话。那种紧绷的气氛异常激烈,仿佛连空气都弥漫着尖锐的冲击。

一次次,再一次次。

惊蛰醒来时,他们两人的声音,就仿若还在他的耳边。

“黄庆天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没事,永清会替代世杰……”

——“偷家的老鼠,都已经被清理干净。”

惊蛰慢吞吞爬起来。

外头还下着雨,昨天温暖的日头,就好像是转瞬即逝,再没恩赐下半点阳光。

滴答——

在那连绵不断的雨水里,惊蛰侧头看去,就见赫连容正在看书。他长腿交叠在一起,坐得那叫一个随性,修长漂亮的手指挑开一页书,看得有些入神。

手边放着一盏茶,散发着袅袅烟气。

那好像是一幅画。

惊蛰起身的动作,惊扰到男人,他抬头看来,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才冷冷说道:“日后再吃酒,必须得我在场。”

惊蛰感到骨头都有点酸软,慢慢滑下床,“……那要是,想和朋友,一起吃?”

赫连容强硬:“得我在场。”

惊蛰撇嘴:“那不成。”

他低头给自己找鞋,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们怕你。”

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鞋,惊蛰才又坐下来。

“……顶多,下次我只喝几口。”

“一口。”

“五口。”

“一口。”

“三口。”

“一口。”

惊蛰气冲冲站起来,瞪着赫连容:“小气鬼,一口就一口。”

拉扯战胜利的赫连容阖上书,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惊蛰,他的目光,自打惊蛰醒来后,就再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

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惊蛰早已经习惯。

他自顾自去换衣裳,留意到男人的视线也跟着过来:“你不打算去,早朝?”

“不是日日都有朝会。”赫连容淡淡说道,“纵是有,你今日不是打算去祭拜岑玄因?”

惊蛰的动作顿了顿,“你想与我一起去?”

赫连容的声音变得有些阴沉可怕:“你不打算带我去?”

“……也不是,我原本想,你可能不会在意,”惊蛰低头和腰带做斗争,“毕竟你也不太喜欢。”

家人亲人朋友什么的都跟他绝缘,他自己也并不什么喜欢。

赫连容:“你在意。”

这语气听起来有点冷淡,却叫惊蛰微微笑了起来。

他从屏风后探出头来,看着男人。

“你想去也好,不过,外头下着雨,你还是得换些衣裳。”

赫连容这些华贵的衣裳,要是泡了水,可真是糟蹋。

尽管男人并不在意,不过还是顺从着惊蛰的想法去换了衣裳,然后一起出去。

惊蛰是在马车上吃的早点。

容府上的厨娘,手艺可真是好。那糕点甚是合乎惊蛰的口味,他最近时常把这当做早饭。

“府外的匾额,可要改?”

赫连容抱着惊蛰,他完美镶嵌在男人的怀抱里,那不断辐射出来的温度,暖烘着他冰凉的身躯。

“你说,容府?”

惊蛰啃着一块糕点,犹豫了会,还是摇了摇头。

“没有必要。”惊蛰的声音过于平静,“我不能一直停留在过去。”

他总得向前看。

他温热的手跟着抓住赫连容,轻声细语地说道:“你也是。”

赫连容淡声:“没有。”

惊蛰:“你有。”

他三两下把最后一口给吃完,掏出手帕擦拭自己的手,温吞地补上理由。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奉先殿。”他道,“我最近才想起来,那天,是慈圣太后的忌日吧。”

要是真的不在乎,赫连容怎么会在忌日这天,呆在小殿里?

赫连容冰凉的手指,触到惊蛰的后脖颈,把他冻得哆嗦了下,那冷淡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莫要忘了,当初,我差点在殿内做过什么。”

惊蛰的身体微僵,想起赫连容在bu的蛊惑下,那的确是真的要“做”了什么……不对,除了没做到最后,那不是什么都做了吗!

惊蛰耳根微红,只觉得赫连容厚颜无耻。

都知道这种禁忌,还要拿出来说。

“就算,曾经在牌位前……但也不代表,反正,你多少还是被过去的事情困住。”惊蛰抓下男人的手,侧过头去咬了一口,轻轻的,“我不是觉得……不可以怀念,只是她的确有些不配……”

惊蛰说得吞吞吐吐,有点担心赫连容会生气。

其实他纵是生气,现在惊蛰也不怎么怕。

他只是担忧赫连容会伤心。这人看着冷漠,到底是有一颗心的。

赫连容反过来,掐了掐惊蛰的指尖,淡淡说道:“怀念,伤心?呵……”

他低下头,抱紧怀里的人。

冰凉的脸庞,在惊蛰的耳边蹭来蹭去,弄得人一阵哆嗦。

“惊蛰,我每年忌日去看母后的牌位,并不是因为怀念。”冰凉的声音,带着恶劣的趣味,“我只是给她,带点礼物。”

惊蛰挑眉,刚想问这礼物是什么,就发现马车微微一动,马夫低声说道:“主子,到了。”

惊蛰微顿,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外头还在下着雨,赫连容和惊蛰出来的时候,早有人撑伞在外头等着。马夫早已经麻溜将脚凳送来,供他们下来的时候踩踏。

自从惊蛰对踩着人背流露出某种不太接受的神情后,就再没有人会这么做。

两人下了马车,撑着伞走近。

岑玄因下葬的地方,是有着官府负责的墓园,就在京郊外,来往的人不算多,很是僻静。

平日里,也有官方的人维护修缮,一般能葬在这里的,多是和案件有关,也要么是无亲无故的人。

毕竟要是有亲人在世,多是会把尸骨迁回故土。

惊蛰却不想这么做。

他们在襄樊的确是有点家产,不过十来年没回去,已经不知道变作什么情况。

父母自从襄樊离开后,除了父亲几年会回去一趟后,柳氏根本从不回头,大概是曾经和老家的人闹得很不愉快。

相比较襄樊,他们在京城住的这么多年,更像是第二个家。

惊蛰不觉得一定要将他们迁回去,更何况……

他的脚步停下,怔怔地看着那块牌位。

……娘亲和良儿的尸首,可一直都没见下落。

赫连容无声无息地将手里提着的东西,递给了惊蛰。

惊蛰勉强笑了笑:“这雨这么大,看来,今天这纸钱,是捎不过去了。”莫说是纸钱,就连香烛也都无法点燃。

在来之前,惊蛰就或多或少知道这点,可他还是想过来。

哪怕只是看看。

惊蛰单独打了把伞,深一脚浅一脚踩过去,蹲在那一排墓碑前,不知在说什么。

赫连容没跟过去。

他再是不在意世俗,也是知道这个时候,惊蛰想要的是和父亲单独说话。

死去的人不会再回,这种祭拜,不过是为了宽慰在世人的心。

尽管没有用,却是一种发泄。

赫连容每年在慈圣太后的忌日,也会如此。

他会非常愉悦地,为慈圣太后的牌位送去“礼物”,年年如此。倘若真的有所谓在天之灵,怕不是能把慈圣太后气得再活过来。

在他们合棺前,赫连容亲手挖出了他俩的心。

两颗心烧在一起,混做一撮灰。

每年呢,上香用的香炉里,就埋着这搓灰。

想必母后,也会非常喜欢。毕竟在他们死后,皇帝终于一心一意,只能和她在一起了。

只不过,与他而言是可以这样,对惊蛰来说,父母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啪嗒,啪嗒的雨声里——

赫连容踩着水,走了过去。

如果让惊蛰知道,他的家人,或许还在……

“……爹,娘,良儿,我有了喜欢的人……”

惊蛰的声音低低的,就像是在与家人说着什么秘密。

“他人……是有点……不过,还是挺好……”断断续续的,几乎难以听清楚的碎语,“希望你们,也会喜欢他……”

赫连容驻足,冰冷的视线落在墓碑上,而后,又慢慢看向其他两座坟。没有柳氏和岑良的尸体,所以,这也只是衣冠冢。

惊蛰没有从前那么痛苦,哪怕他在说话时,带着一点哽咽,却也比从前高兴多了。

大仇得报,本该如此。

“……爹呀,你的眼光,有时候也挺差的,”惊蛰喃喃说道,“这朋友,也不全是好的……”

钱永清。

惊蛰闭了闭眼,这个人,他是认得的。

年幼时,会来他家里的,也不过那么些人。

他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个胡子拉碴,看起来总是有点内敛的叔叔,却是非常喜欢小孩,每次来他们家,都会给惊蛰与岑良带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他记得,娘亲说过,钱叔叔很喜欢小孩,可他家没有孩子,所以,每次在外面看到别人家的小孩,总是会想要抱一抱。

“钱永清欠了赌债。”

赫连容淡淡说道,“很多钱,就算把所有朋友都借了个遍,都没办法偿还的钱。”

惊蛰:“你是昨夜,才知道的吗?”

男人走到惊蛰的身边蹲下来。

“他与茅子世在追查的另一条线有关,不过,也是到昨日跳出来的时候,顺手杀的。”

惊蛰想笑,却没笑出来。

有多顺手?

再顺,能顺到一个皇帝吗?

赫连容分明是特意去杀了他。

……这也好。

惊蛰不想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苦衷,也不想知道赫连容是如何折磨他们,他只要知道,他们已经死了就好。

这样,会痛快些。

惊蛰喃喃:“你帮了我许多,而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能帮上你。”

赫连容越过去,亲了亲惊蛰的脸。

惊蛰的反应很大,差点就要跌坐下来。勉强稳定住自己的身体后,惊蛰看着墓碑结结巴巴,“你在我爹的墓碑前……做什么呢……”

惊蛰已经慢慢习惯和赫连容的亲昵,可这要是在他爹的坟墓前,那就另当别论。

他没有赫连容那么淡定。

赫连容平静地说道:“活着。”

惊蛰停下动作,缓缓看向他。

赫连容正也专注地看着惊蛰,有些时候这只惊蛰总会过于自谦,以至于看不清楚自己的重要。

他总觉得自己做的许多事情,并没有那么重要。

“你活着,就很好。”

有些人光是呼吸,就能带给人某种难以形容的力量。

惊蛰并不觉得,可他的确是。

惊蛰在容府住了几天,就回到了皇庭。倒不是他不喜欢在外面闲散的日子,然而赫连容执意要陪着他,每天几乎都要来往两地,甚是危险。

惊蛰起初还没想到那么多,后来一天,赫连容回来的身上带着血气。

极其偶尔外,赫连容其实每次来见惊蛰,都会消除身上的血气,然这一回,刚好撞到惊蛰在庭院里,看得那叫一个清楚。

“你遇袭了?”

惊蛰皱眉,急急走了过去。

小狗跟在后面叫了两声,夹着尾巴垂头丧气,似乎总是不理解为什么惊蛰总是要狗入虎口。

赫连容:“遇到几个没长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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