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很少会这么主动开口,不过当她这么说时,黄仪结也就点了点头。
她能感觉到,那几只蛊虫的气息已经消失。
她适时地说道:“太后娘娘,陛下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不管乾明宫到底杀了多少人,但这其中,一定有那几个被下了蛊虫的。
太后平静地说道:“他知道了又如何?”
她冷冷笑起来。
“他的命,就是太硬,不然,也不会活到现在。”
黄仪结微微蹙眉,太后这话不像是在咒骂皇帝,更像是……在说一个笃定的事实。
“太后娘娘,陛下或许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可他要是知道这宫里有这样的人,要是彻查……”
“不会。”太后摇了摇头,“皇帝,不会这么做。”
她非常笃定,那种态度,哪怕是黄仪结也有些吃惊。
“可是……这宫里有这么危险的东西存在,陛下居然都不想着……要趁早……”尽管说的人是自己,黄仪结还是忍不住说道,“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太后先是重复了一句,而后冷笑起来,“那自然是因为他疯。”
而疯子,是不顾死活的。
“近期不要再乱来。”太后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你之前说的话,倒是没什么用。”
她斜睨了眼黄仪结。
所有的宫妃都彻查过了,宫女虽然数量繁多,可太后有心要查,这一个一个也就这么追查下去。
破瓜的宫女有那么些个,可一个都不能和皇帝扯上关系,而查出来的宫女,更是让太后丢尽了脸。
宫里没有皇后,那这后宫就是她在管顾。
在她的掌控下,竟是陆陆续续出了不少这样的事,太后焉能高兴?她也不是那种脾气好的人,那些对食的宫人,全部都被她处理掉了。
黄仪结柔弱低下头去:“也许,是妾身想差。陛下能知道这殿前,有谁身上有着蛊……那说不得,其实他也有法子能够避开,所以,妾身才有了错误的判断。”
太后冷哼了声,只是骂了几句,到底没有再发作。
她没闹将起来,自是有原因的。
太后很熟悉赫连容。
尽管这并非她所愿,可恨的是,赫连容某种程度上,很熟悉她。大概是因着仇人,才会分外在乎其方方面面,伺机下手。
正因为熟悉,所以皇帝身上的变化,太后是有所感知的。
赫连容还是疯的。
只是疯得没有之前那么……肆无忌惮。
黄仪结的猜测,或许当真没错。
错的,应该是她查的方向。
只是这到底会是谁呢?
……能被赫连容这般人物喜欢上,怕不也是个疯的?
…
惊蛰揉了揉鼻子。
然后又揉了揉。
莫名其妙,鼻子痒痒得很,连耳根也很烫,像是有人在背后说他小话。
他搓了搓手,看着指腹上的小红点,那是冻疮的痕迹。
惊蛰从众多玉瓶里摸了一个出来,挖出一小块药膏,竭力搓开,仔细将两只手都涂抹了一遍。
而后,他将多出来的一点抹在了脚腕上。
这里也有点发红发痒。
这是容九连着三次没来后的,第四次。
惊蛰特地将今日空出来,从天亮等到天黑,只等来了郑洪。
容九还是没来。
郑洪是骂骂咧咧地来的,他横刀阔斧地坐在惊蛰的身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面上:“你们这是怎么回事,真的将我当成跑腿的了?”
每一次容九没来,来的人,都会是郑洪。
惊蛰有点失落,有点委屈地打开郑洪带来的东西。
这是食盒。
三层。
最上层一打开,一股喷香的味道就充溢着整个房间。郑洪来之前,明明肚子不饿,可是闻到这味道,却觉得口齿生津。
他探头一看,立刻认出了这是什么。
“这是京城第一楼的菜肴,挺贵的,一份就要一百两。”
惊蛰刚将东西端出来,就听到郑洪的话,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有点一言难尽。
“一份就要一百两?”
郑洪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你难道怀疑我?”
他是没吃过,可是好歹听过!
不过,不管是郑洪还是惊蛰,都不知道,京城第一楼……既然挂着这样的名气,那这样的酒楼,是有着自己的傲气。
他们,向来不做外带。
想吃就得自己来吃。
从无例外。
惊蛰毫不知情地吃着这份例外,竖起了大拇指:“真好吃。”
郑洪在惊蛰的邀请下,也吃了一小口,就连忙摆手。
好吃,的确是太好吃。
可一想到他吃进去的那口,就相当于一两钱,郑洪的心都在滴血。
郑洪控诉:“惊蛰,你这朋友可太败家了!”
……平时惊蛰肯定是不喜欢别人说容九的坏话,可现在他吃着这份一百两的东西……竟然反驳不了!
太,太败了!
既然是三层,那打开一层,底下还有两层。
惊蛰打开第二层看了眼,呀了声,将糕点给取了出来。
是四小块桃花形状的糕点,做得十分精美,就跟真的桃花一样,粉嫩的色彩点缀着,底下还有绿叶相佐,散发着甜甜的味道。
……是惊蛰说过的,娘亲偶尔会做的桃花酥。
柳氏喜欢吃桃,不管是新鲜的,还是与桃有关的东西。其实父亲当初种过来的那些果树,长出来的桃子并不怎么好吃,毕竟这不是桃树最适合生长的地方。
每年到了秋天,娘亲会带着人,将上头的果子给摘下来,零星几个红了的,就给惊蛰良儿他们啃着吃,余下那些酸酸涩涩的,都进了厨房,要么被做成了果脯,要么就是桃酱,余下的就是桃花酥等各种制品。
好吃,又很香。
惊蛰默默吃了一块,尽管不是记忆里的味道,但他吃得很慢,有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绽开,带着桃子的清香。
“我的天,这不是德益房的糕点吗?”惊蛰吃了一个,露出了盘子底下的花纹,郑洪一眼认出这是哪家卖的,“他家的糕点在京城卖得很火,排队的人络绎不绝,时常会有高门大户派人去买,都要等上许久。”
郑洪一通话,将惊蛰心里的酸涩冲淡了不少,无语地说道:“这不会也是要花大价钱吧?”
郑洪:“那不至于,没那么贵。”
惊蛰刚松口气,就看到郑洪伸出五根手指。
“五两钱?”
惊蛰试探着说。
郑洪面无表情:“五十两!”
他的心在痛。
惊蛰默默地打开了第三层,带着一种早死早超生的感觉。
郑洪也跟着凑过来,左看右看,没看出来有什么珍贵。
这是……一碗汤?
为了避免撒出来,汤碗做过了加固,而且摸起来还是温热的。
正当郑洪在奇怪的时候,就见惊蛰猛地跳起来,将窗户给关上。
刚才郑洪进屋的时候,是顺手关上了门的,不然屋内太冷。可是为了透气,惊蛰之前就留着一条缝隙在窗边那,可如今,他却小心翼翼给关上了。
郑洪下意识看向这碗汤。
这看起来,有什么特殊吗?
不管它的手艺再怎么精良,下厨的人再如何厉害,可这白白的碗上没有任何的标记,它就只是一碗汤,而已。
惊蛰重新坐下来,平静地说道:“不用看了,这不是什么名贵的菜品,也不是什么昂贵的珍汤,是我家乡的一道菜。”
他低头,从食盒里面取出了调羹勺。
那汤是淡淡的黄色,看着卖相不怎么样,也没什么浓郁的味道,闻着有点甜滋滋的,面上只有一点碎开的绿意,不知是什么切碎的菜。
惊蛰吃了一口。
然后就停住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郑洪闲得没事,正想凑过去问他感觉如何,却看着没事人一样的惊蛰坐在那,正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他握着调羹勺的手在颤抖,紧接着,好像是抓不住这么小小的一把勺子,重落了下来,掉在了桌面上。
他一只手捂着脸,颤抖的吐息泄露了他过于明显的情绪,让郑洪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惊蛰用力咬着腮帮子,而后端起这碗汤,大口大口地吃了下去。
他吞得是那么急,那么快,就连最后的残渣,也被他捞起来,全都吃掉了。
汤碗被重新放了回去,惊蛰的眼睛红红的,带着一点湿漉漉的潮气。
他低下头,深吸了几口气。
“还是这么难喝。”他又抬头,对郑洪笑了笑,“我一直,都很讨厌这个味道。”
哪怕家里说,这是故乡的味道。
可他还是非常非常不喜欢。
但父亲喜欢。
所以,娘亲没事的时候,总是会给父亲熬柿子汤。既然给父亲做了,那家里两个小的,也不例外,都会给。
娘亲说,是为了公平。
所以父亲要有的东西,哥哥妹妹都要有。
咦,那为什么娘亲不喝?
于是娘亲说:“我在厨房吃过啦”
温柔的尾音,安抚的语气,直到稍微长大后,惊蛰才明白过来。
哦哦,原来娘亲也不喜欢这个味道呢。
只是哄骗着两个小乖乖多吃点,就能让她少喝点。谁让岑玄因那个憨货,最讲究什么你有我也有,总要她也喝。
惊蛰吸了吸鼻子,眼角微红,轻声笑起来:“……只是,我好久,都没吃过这个味道。”
一时,竟是忍不住情绪。
入宫的人,谁身上没带着些愁绪。
郑洪叹了声气,也就跟着安静下来。直到离开的时候,他揣着一块惊蛰塞给他的桃花酥,慢悠悠离开的时候,便也忘记问惊蛰。
……刚才,为何看到那道汤的时候,惊蛰的反应会是那么过激?
屋内,惊蛰将吃完的食盒收拾起来,最后的两块桃花酥被他珍惜地收到床头的柜子里去,这样冷的天气,东西还是能放好久。
最后,他盯着那个白碗,沉默了一会,才塞到了大箱子的最底下。
食盒被送进了宫,自然没想着这些器具能拿回去,这么昂贵的价格,自也包括了这些做工。
惊蛰将这些收拾妥当后,躺在床上有些发懵。
其实,容九在第一次没来时,就已经通过郑洪送来了字条。
字条上写着,容九请的大夫告诉他必须卧床休息几日,不得出府,所以已经告假,直到休息好些,才会回宫做事。
这时间,恰恰是在他们两人有些不欢而散后的再一次逢五之日。
算起来,已经快要过去一个月。
容九也好几次没来。
年底都要到了。
惊蛰摸了摸吃得饱饱的小肚子,沉沉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容九的身体如何,之前经常见面的时候,想是想,但也不至于这么频繁地想念,可如今突然见不着了,又不知道何时能见,这心里的火苗就像是迎风而长,烧得更加汹涌起来。
他翻了个身,思索着那碗柿子汤。
他反应那么激动,又下意识避开了郑洪提问的可能,却是因为陈明德。
他清楚地记得,这后宫里烧到他身上的第一把火,就是和柿子汤有关。
那位已经香消玉殒的刘才人,还有没了命的钱钦……以及在整个事件里,表现得非常怪异的陈明德。
他记得陈明德当时的话,更记得他当时恐惧的表情。
……这柿子汤,有什么不对。
又或许,和这后宫的许多隐秘相关,是不能被提及到,也永远不会清楚的秘密。
尽管惊蛰不知道这是什么,可他还是谨慎地关上了窗户,不泄露任何一丝可能。
许久都没吃过柿子汤,忽而吃上一碗,就勾起了惊蛰心里无数痒痒,这痒痒闹心得很,让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最后,惊蛰惊慌地发现,嗯,原来,还有别个原因。
他淡定地爬起来,淡定地当着回来的慧平面前打了一套拳,淡定地又躺了下去。
然后,花了半个时辰才睡着。
这一眨眼,除夕转瞬就到,整个后宫张灯结彩,就算一年里没什么喜事,但还是要好好准备起来。
直殿司也忙碌了起来,各处都落着雪,每天的任务就繁重许多,总要将那些地方扫个干净,尤其是在今日。
宫里要办宴席,若是惊扰了这些贵主,他们几条命都不够。
就连惊蛰,也舍下了手里的活计去帮忙,一连到下午,这才安了心。
回去的时候,姜金明给他们发了压岁钱。
这钱是姜金明自己掏的,不多,算是个好彩头。
众人热热闹闹地和姜金明道谢,而后又看到云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他不再是直殿司的人,可是姜金明还是他的师傅,总是能看到他来探望姜金明。
经过两个月的努力,云奎适应了杂买务的生活,每次回来,也总是给姜金明带各种东西。
其他掌司不说,心里是嫉妒的。
姜金明个老小子,走了怎样的运道,才收了这么个义子。
倒不是说,他们几个没人送礼,可这礼物是真心实意,还是为了别个送的,难道他们分不出来吗?
这人啊,一旦不缺钱,也没了上升的劲儿,就开始贪一些没有的东西。
比如真心。
云奎这憨货,别的没有,高大结实的壮小伙,倒是很敬老呢!
姜金明:我才没这么老!
惊蛰和云奎说了几句话,就跟着慧平一起回去。今晚上要守岁,明日可以晚起,不能太多,但也算是每年的惯例。
新年第一天,总是能休息得久一点。
不过,人还没到屋,就又被叫回去。说是御膳房人手不足,从直殿司又借了许多过去。
惊蛰慧平等人也在其中。
在其他个唉声叹气的人里,惊蛰倒是有些高兴,说不得能看到明雨。
不过,人是看到了,可惜根本不能打招呼。
惊蛰去了才知道,为何会人手不足。
今年置办宴席,比以往多了许多人,这菜品和分量就比从前还要多,这从御膳房送到宴上,许多食物早就凉透了!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御膳房做了许多能够保持温度的造具,蜡烛放在下面持续燃着,菜品就在上面,总算能让热菜送进殿内。
一旦这样,东西就越多越重,这缺的人手,自然也跟着多了起来。
被叫去的人一通忙活,直到月上中梢,这才得以轻松下来,余下的事,就不再是他们需要负责的。
不过能参与这样的寿宴,去的人也听到了不少八卦,此刻世恩跟在他们的后面走,就高高兴兴地说着:
“陛下没来,好多娘娘们,可都失落极了。”这么冷的天,她们穿得那么单薄,不是为了景元帝,又是为了什么呢,“太后娘娘的身边坐着贵妃和德妃,听说徐嫔娘娘也没来……”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一起慢慢回去,就也好似没那么冷了。
只是走着走着,他们突然发现少了人。
停下动作四处张望,数了数,这才发现少了惊蛰。
慧平几个赶忙回去找,结果转身,就看到落后几步的惊蛰,他就站在阴影的角落处。
不只是他,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高大的身影。
藏于黑暗,看不清他的容貌,可他比惊蛰还要高一头,两人站着一处时,莫名会有种惊蛰很娇小的错觉。
惊蛰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回头看了过来,却没有动。
过了一会,还朝着他们挥了挥手。
“惊……”
世恩刚要叫回惊蛰,就被慧平拦住:“走吧。”
世恩:“不等他了吗?”
“那应该是他的朋友。”慧平淡定地说道,“他又不是女子,你还怕他找不到回去的路吗?”
世恩见慧平这么说,奇奇怪怪地看他一眼,总觉得慧平这话怪怪的。
但说着,也有几分道理。
看惊蛰那样,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于是世恩耸耸肩,勾搭住了慧平的肩膀,几个人又慢悠悠地走回去。
独留下惊蛰一个。
…
惊蛰原本是高兴的。
他见到了容九。
容九总是不来,虽然每次“失约”都会送来东西,可到底不是真人。尤其他们在最后一次见面时,还闹过别扭。
有时,惊蛰也会想,容九是不是故意闹脾气,不来见他。
不过一想到容九那张冷漠的脸,惊蛰还是很理智地将这个可能性拍死。
“你身体没事了吗?”
惊蛰待眼睛适应了黑暗,便忍不住问。他借着不远外,那盏灯笼的余光,试图打量容九。
可这入了夜,他们又站在黑暗处。
惊蛰不管怎么瞅,都看不清楚容九的脸色,自然也察觉不到容九那有点可怕的眼神。
当然,不是说以往容九的眼神就不够可怕。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容九,是一个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非常强悍冷漠的感觉,非常的不好相处的人。
只是在惊蛰和容九过往的接触里,尽管没多少意识,可实际上,容九是有在收敛外露的气势。
捕猎过的人都知道,如何藏住自己的气息,才是狩猎的关键。
不然,惊慌失措的猎物,就会倏地逃走。
可此刻,容九他似乎不再……隐藏了,他纯黑的眼眸注视着惊蛰,一种怪异,黏糊的凝固感,足以让人觉察到不妙。
可一贯敏感的惊蛰,此刻却显得有些钝感。
或许是因为冰雪冻结了他的神经,也许是因为连日的干活麻木了他的意识,又或者……是因为太久没见到容九的惊喜,冲淡了那种不祥的征兆,总而言之,在预兆出现的那一瞬间,惊蛰没有第一时间逃走。
反而,他踮起脚尖,去碰了碰容九的脸。
好烫。
这是惊蛰的第一个感觉。
容九的身体温度一直不高,是偏温冷的,这般滚烫,是在发烧吗?
“……所以,惊蛰会帮我吗?”
咦,惊蛰的感官突然无比敏锐起来,随着那么一句话,他的脚跟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
小小的一步。
因为……容九,原来这么高大的吗?他记得,自己的确是比容九矮一点,可是这么一点……能造成这么大的差距……吗?
容九仅仅只是站在他的身前,却好似某种恐怖的阴影覆盖了下来。原本他们就身处在黑暗之中,可容九带来的威迫感,与强烈的注视,是如此的浓烈,仿佛倾倒的山,重重压了下来。
于是,又是一小步。
惊蛰的动作很轻,声音也很低:“……如果,你需要我帮助的话……”
容九不太对劲。
惊蛰模糊地觉察到这点,却想不出是哪里的问题。
可怪异的不安感,让他很想逃走,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容九,他肯定会……
沙沙,沙沙——
他听到了慧平他们靠近的声音。
该是发现他突然失踪了。
毕竟他是走着走着,突然被容九给拉了过来。
非常猝不及防。
慧平他们来了,惊蛰心里像是松了口气,“他们来找我了,快到落钥的时间,要不我就先回……”
咕噜。
惊蛰没发觉,自己的话说不下去了,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又往后退了几步,疯狂的不安,在他的身体里暴动起来。
就在他想转身,想要逃跑,想要从喉咙里叫出慧平他们的名字时,容九伸出了手,捂住了惊蛰的嘴。
非常,非常地紧,与用力。
那只手几乎覆盖住惊蛰的大半张脸,将所有的声音都淹没在肃静中。
相比较容九更为娇小的身体,被紧紧地勒进滚烫的怀抱,那的确是能将惊蛰彻底吞噬的高大。
男人捂着惊蛰的脸,听着他剧烈、惊恐的喘息,贴在他的后脖颈上亲吻了一下,好似烫伤般,惊蛰的身体细细密密地颤抖起来。
他呜咽地掰着容九的手,唔唔呜……他试图挤出一点点哼声,让慧平他们听见。
“惊蛰,”容九道,“和你的朋友,好好道别。”
惊蛰被抱得那么紧,强硬的力道勒住他的腰,连脚尖都几乎站不住,是勉强才能够地。
身后男人的声音沙哑,古怪,浸满扭曲的滚烫:“你也不想让他们看见……”捂住嘴巴的手越发用力,惊蛰整个人被迫靠在容九的身上,像是被外力揉在了一起,“我们这幅样子吧?”
不安的窒息感,剧烈的喘息声,以及耳边疯狂跳动的声音,让惊蛰的喉咙紧缩着……不能让他们过来……他们可能会……死……
一种无名的惶恐袭来。
惊蛰挣扎着喘息了声,无力抬起手朝着远处的几人摆了摆。
而后,惊蛰听到男人笑起来。
再然后,他发现,那缠绕在耳边,持续不断的,澎湃吵闹的声音。
是容九的心跳声。
在狂躁,疯狂地鼓动着,如同暴烈的野马,兴奋得要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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