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嫔近来自顾不暇,承欢宫出的事,已经离奇到了她不得不在太后面前哭诉的地步。

今晨,承欢宫第四个宫人死了。

徐嫔已经开始求神问佛,连去拜见太后的时候,手里都捏着佛珠,身上也一股浓重的檀香味。

一进门,就颇有种烟雾缭绕的感觉。

太后用帕子捂着鼻,闷闷地说道:“徐嫔,你作甚给自己弄这么一身古怪?”

徐嫔哭丧着脸,险些要掉下泪来:“太后娘娘,妾身真的是不知惹了什么邪门,这宫人一个接一个出事,要不是近来宫中有事,妾身真想去潭门寺拜拜。”

承欢宫进来发生的事,太后也有所耳闻。她皱眉看着徐嫔,到底忍不了她这一身的气味,吩咐她把这身衣服都换了再说话。

徐嫔不想,可在太后的冷脸下不得不去换了。

坐在太后下手的德妃叹了口气,对太后说道:“以徐嫔那个大方明朗的性子,也会吓唬成这样,许是事情太过棘手。”她长得娇小可爱,岁数不大,说起话来,却是老成。

坐在边上的章妃微微一笑,很是娇艳。

“这接连的意外,怕是真的吓坏徐姐姐了。太后娘娘,妾身听说时,也有些心惊呢。”

后宫没有皇后,分位最高的就是德妃。

德妃出身鲁家,其父是镇北侯鲁闵叙,其母是太后的姐妹,乃是黄家人。前几年,黄氏本家没有适龄的女儿,恰好德妃的年龄合适,相貌才情也不错,就被送到了宫里来。

虽不得景元帝宠爱,可她凭借着和太后的关系,还是稳坐后宫第一人。

她听了章妃的话,便又一笑。

“徐嫔这般怕,说是怕,也有些太过。我看是这宫里的人,都太过懈怠了。”

太后蹙着眉,只是轻轻拍了拍德妃的手,并未说话。

正此时,徐嫔已经回来,换了一身衣裳,头上的朱钗也卸掉了几个,看起来颇为可怜。

太后原本对徐嫔那一身气味不满,如今瞧着她的模样,到底是怜惜,让她坐下说话。

“好好说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嫔便一五一十地说起来。

承欢宫是从正月,就开始出事。

头先第一个出事的,是一个叫松茸的太监。他在和另一个太监去取膳食时,说是去方便,却迟迟没回来。

那太监只能独自回去。

结果松茸就此失踪,直到半个月后,负责荷花池的宫人发觉养在池子里的锦鲤都不吃饲料,觉得奇怪,这才下池子捞了一把,结果竟是把松茸的尸体给捞出来。

许是在池子里泡久了,松茸的眼睛都被鱼吃空了,只留下两个凹陷的空洞,身上的肉也被吃掉不少,着实瘆人。

这时,徐嫔虽无奈,却也只当做是意外。

可过了一个月,一个叫巧兰的宫女,也死了。

她是吃饭噎死的。

巧兰当时和其他宫人一起吃饭,噎到的模样是谁都看到的,当时她匆匆去侧间喝水,等大家都吃完,没再看到她的身影,成兰进屋去叫她,却惨叫出声。

巧兰的尸体倒在地上,一只手抓着喉咙,抓出了无数道破皮的红痕,另一只手将眼睛抠出了血,流了满地。

成兰吓坏了,连着几日说不出话来。

徐嫔怜悯她年纪小,让她休息几日再做事,谁成想,成兰许是精神恍惚,在晚上清点库房的时候,不小心将烛台倾倒,结果整个库房都烧了起来,好在其他人逃了出去,可成兰却没活下来,找到尸体的时候,已经烧成焦炭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徐嫔已经满嘴都是苦涩,细看之下,眼睛里满是血丝。

德妃和康妃两人听到脸色微白,她们之前虽知道承欢宫频频出事,可从徐嫔嘴里说出来,更加吓人。

徐嫔抬手挽了挽落发,焦虑地说道:“妾身也怀疑过是不是意外,毕竟这接连出事真的是……可是,今早上,又出事了。”

这一次,是徐嫔真真切切地看到。

徐嫔晨起来和太后请安,回去的路上,还想着去御花园散散心,结果这一去,太监山榕当着她的面,被假山滚落下来的石头给活生生压死了。

那颗巨石一直伫立在假山上,来往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它居然会滚下来,砸在人的脑袋上。

山榕的脑袋被活生生砸碎,溅落出来的血和浆液,都喷到徐嫔的靴子上。她耳边甚至还回荡着眼球和脑颅爆开的声音,就连现在说话,还犹带着惊恐之色。

也无怪乎一个明艳大方的人,在短短两月内竟是变得仓皇害怕起来。任由是谁时刻面临身边之人遭受各种意外的死法,怎不会心生惶恐,时刻畏惧着死亡的降临。

焉能知道,下一个,不会轮到你?

德妃便忍不住说道:“当真是意外?”在她看来,这么多次,若还要往意外上说,这么多人死亡,怎能相信?

徐嫔苦笑着摇头:“除了松茸死的时候,没人看到,不知到底是失足,还是被人推下去,其他几个出事前后,都是有人看着的……若是有外力,怎能不被发现?”

再加上,死掉的都是二三等的宫人,又不是贴身重要的那几个大宫女大太监,真要对付她,不该朝着这些人下手吗?

康妃轻声细语地安慰徐嫔:“徐姐姐,既非人为,那还是要放宽心,莫要多想。越是多想多猜,这烦恼自来。”

徐嫔来找太后,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她连神佛都求,足以看得出来此事对她的影响,已经让她日夜难安。

太后可没什么好法子,到底是多吩咐了几个人守着她,又拨多两个粗使太监。

等徐嫔和康妃都离开后,德妃还留在寿康宫里,陪着太后说话。

“姨母,”私底下没人的时候,德妃总是这般亲昵地称呼太后,也不强撑着老成的模样,“您觉得是意外吗?”

“装神弄鬼。”太后神色冷淡下来。

“可我派人去查过,的确是查不出端倪。”德妃困惑地说道,“这究竟是谁下的手?”

德妃是太后的人,又是后宫分位最高的一个。太后许多事情,也会放权交给她,徐嫔的事情,她就遣人查过,却没查出个所以然。

“德妃啊,这后宫能人,可多着呢。”太后凝眉,叹了口气,“在哀家当年,除了慈圣太后,可没几个能这么闹。可你看看皇帝的后宫里,妃不妃,嫔不嫔的,哼!”

德妃心知肚明,太后和景元帝的关系并不好。这意有所指,骂的也正是刚才康妃和徐嫔。

康妃分明是妃位,徐嫔不过是个嫔,这宫里姐妹相处,可不看年龄,端看着资历分位。

徐嫔分明是嫔,可因为她曾受过景元帝宠爱,在宫中荣宠了些时日,便能在康妃面前称大,康妃也懦弱,直称她为姐姐。

太后看不惯,却也懒得理。

后宫越乱,对她来说,越是有利。

“暂且抓不出来也无妨,不过你可得小心。”太后对德妃说道,言语间带着几分难掩的恶意,“皇帝将后宫当做个养蛊地,养出这么恶毒心肠的毒蝎,哀家倒是要看看,最终这蛊虫们……可说不定会反噬呢!”

德妃心中微惊,姨母这是……又立刻掩饰下来,不敢暴露出来。

她如今在后宫的尊荣,全靠太后。

惊蛰在承欢宫等了许久,才等到了徐嫔回来。

只是徐嫔刚回来,心情不虞,又小睡了一会,直到下午,才见了惊蛰。

这时,惊蛰已经饿过午食。

好在秋逸看他等候许久,让人给他送了两块点心,就着凉水,勉强止了饥渴,免得在徐嫔面前失态。

“奴婢拜见徐嫔娘娘。”

惊蛰跪下行礼,再被徐嫔叫起,仔细打量了片刻。

“倒是长了一副好皮相,怎么在北房蹉跎了这么久?”

徐嫔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说话的声音轻曼随意,很是温和。

“奴婢入宫后,就被德总管选了去,已经习惯了北房。”惊蛰谨慎地说道,“奴婢没什么志向,能吃好喝好睡好,就是极好的。”

“人呐,若能吃好喝好睡好,就已经很了不得。”徐嫔叹了口气,想起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本宫原本想,你要是个上进的,刚好承欢宫缺人,让你过来,也无不可。”

惊蛰微微瞪大了眼,背后猛地出了汗。那一点情绪,他丝毫不敢外露,反倒是轻笑了起来,欠身说道:“奴婢这般愚钝,嘴笨,手也笨,只怕会惹了贵人不喜。”

徐嫔挑眉:“你这般会说话,怎会愚钝。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本宫这次招你来,也是有事。”她放下茶盏,声音严肃起来,“本宫听说,姚才人还在的时候,是你在跟前伺候?”

惊蛰:“奴婢的确伺候过姚才人一段时间。”

这是北房都知道的,姚才人最喜欢叫惊蛰过去,也做不了假。

“那她死前,可有什么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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