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书房之中,灯火明亮。

柔软的毛毯铺满了整个房间,实木书架上罗列着大大小小的书,基本都和语言或历史相关。

“这真是一门神奇莫测的语言,”索斯德说,他停下临摹的笔,略有些不适的揉了揉眉心,“像是一幅画……我有些后悔当年没有好好研修相关的课程了。”

虽然他知道他研修了也没用,学到这里就已经是极限了。他的天资、他所处的梯队都不容许他再掌握更多,否则会失控的。

再学下去,恐怕就不是他操纵语言,而是语言操纵他了。

……

纪评闻言,只相当自然而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是写,不是画。”

这是他重复的第不知道多少遍了。索斯德爷爷现在写的这个字也不知道是他临摹的第多少遍了。

但老人家上岁数了,记忆力不行很正常,索斯德爷爷已经很厉害了,依然怀揣着旺盛的求知欲,愿意花心思去研究去学习,真是活到老学到老的最佳范例。

索斯德略有些惶恐,道:“是……是写。”

纪评正为要编写的神话头疼,没注意这话里的微弱不安,只道:“也不急于一时,短时间内学太多也不好,会头昏脑胀,越学越糊涂的。”

他觉得索斯德爷爷的进度已经很快了,目前为止掌握了大概几十个词汇,只是发音不太标准,还有就是写的出来,但认不出来,好像只是记住了图案,只知道要怎么画。

……然后现在陷入了瓶颈,始终记不住新的词汇怎么写,也不能利用这些东西造句。

这应该算正常,纪评想,从文字形式到语法构造,不同语言之间的区别都太大了。

即便不论母语会对新语言学习造成的干扰,光是索斯德爷爷本人,也已经年岁已高,记忆力有所衰减,不是很好。

纪评微微露出一个笑,温和道:“我们可以下次再写。”

索斯德有些不舍地看着面前的纸张和笔,很想出口挽留,却也明白自己到极限了。

正如纪评先生所说,再接触下去,他会头昏脑胀、失去理智,真正意义上的被文字、被语言所控制。

他应该感谢纪评先生的仁慈,愿意出声提醒,告知他已经到了临界点,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索斯德叹道:“纪评先生,你说得对,它们实在是太高深了。即便我穷尽一生,可能依然无法领会到半分真谛,只能掌握一点粗浅皮毛。”

纪评听出来他语气中的遗憾,笑着说:“不急于一时,学习本来就是一件很长期的事情。”

他放下笔,注视着自己写的东西,思索着要给一个什么样的结尾。

索斯德当然注意到了纪评一直在修修改改写着什么东西,犹豫再三,还是选择相信纪评的仁慈,放纵了自己的好奇心,出声询问:“你好像在写什么东西,我可以看看吗?”

纪评微怔,思及索斯德虽然信仰海神,却并不是十分虔诚的信徒,遂把纸递了过去,笑道:“一点……嗯,我所信仰神明的神话。”

他把说给黛丽尔听的那套说辞原封不动的搬出来:“来自我的故乡,说来惭愧,因为不够虔诚,尽管我一直在思索,但还是没能默写完。”

纪评先生信仰的神明?

索斯德心里一突,深吸一口气,以一种极其慎重严肃的态度接过了那几张纸,隐约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感觉自己好像撞上大事了。

但说都说了,总不能临场反悔又不看了。

他暗自提高警惕,小心用才学习的“语言”护住自己心神,才紧张无比地垂眸看去。

入目是纪评先生清秀的笔锋,时而有涂改的痕迹,洋洋洒洒写了满页,构造出一个瑰丽的、神奇的世界……这根本就不是默写!

索斯德只觉得一股子寒意从心底冒出来,拿着纸的手都在微微发颤,这……这是编篡!他甚至能从划掉的字里读出来纪评在编写过程中作废的思路!

这是亵渎!!!

不信仰神明和亵渎神明完全是两码事!

纪评仍在彬彬有礼地说:“因为不太记得了,所以边默写边思索着改……我知道,索斯德爷爷,这不太虔诚。”

索斯德没有立刻回答,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纸上挪开。明明只是短暂看了几眼,他就已经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冷汗直冒,刺痛深入心灵,难以再坚持下去。

可以预见的是,如果不是他提前施加了防护,绝对连这几眼都撑不住!

纪评继续笑着说:“但如果我足够虔诚的话,说不定已经进教会了,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索斯德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教会宣传信仰自由,本也不会强迫每一个民众。”

这就是……纪评先生离开教会的原因吗?

不是因为什么内部争斗,也不是因为政权更迭,仅仅只是因为,纪评先生的信仰不再纯粹了。

身居教会高位,却不信仰神明。

难怪真理高塔里没有一丝一毫有关纪评先生的记载,背弃信仰者居然能安然无恙的离开……这是一旦传播出去就会动摇信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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