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笑了一声。

对于自己的手艺,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我从小酷爱玩泥巴,而且比同龄小孩更有天赋。

当他们还只会用土块拼凑出拙劣的坦克模子时,我捏出的孙悟空,都可以插在泥人摊上卖钱了。

当老爸看着我手中混杂着自己尿液的杰作时,脸上变得阴晴不定,幽幽地望着苍茫的天空发了很久的呆,然后叹了口气,喃喃道:“老天啊,多少年了,我们翟家做得还不够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翟彪,来,我再撒泡尿,你做面镜子照照……”

虽然当时的我并不明白老爸是什么意思,但他给我加量又加价的尿意,我是立刻就体会到了。

当我把惟妙惟肖的镜子交在他手上的时候,他狠狠地把镜子摔烂在了地上,凶狠地说:“以后你再碰泥巴,我打断你的手!”

太莫名其妙了!

我老爸只是个普通的装修工人,做了一辈子的木工,碌碌无为。

十八岁那年,我高考落榜,前途一片灰暗。

出人意料的是,平时在学习上对我要求甚多的老爸,竟坦然接受了我的失败。

“跟我去公司打工吧,我们翟家的祖坟,就从来没有冒过文化的青烟。也许,这就是宿命。”

于是,我成为了一名小木工。

但对木工活,我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趣。

找了个机会,我偷偷溜了出去,只给老爸留了一张纸条:“爸,我长大了,想要自己的生活。天地那么大,我得出去闯闯。”

在外省的一家装修公司,我成为了真正的泥水匠人。

小时候的天赋原来并没有走远,它可能会迟到早退,但从不会缺席。

对于泥水活,我一学就通,很快,成为了这一行的大拿。

不过,那个时候,装修公司如雨后春笋一般,多如牛毛,又良莠不齐,行业前景并不光明。

机缘巧合,我遇到了陈峰。

这哥们儿中央美院毕业,科班出身,在装修公司做彩绘。

我们年龄相仿,很聊得来。

这小子脑子活,很不安分,喜欢东游西晃,但彩绘手艺,的确入了些化境。

有一天,他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彪子,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再在这儿干下去,没啥前途。前两天,我去山里的法广寺闲逛,那里的和尚,都是用麻袋装钱。我立马找了个老和尚一聊,才知道这座古寺自明代以来,香火一直很旺。老和尚告诉我,他们正打算把寺里的佛像重塑金身,再把寺壁脱落褪色的彩绘重新修复绘制,还问我有没有想法捐些香火钱,做点功德。我说,香火钱就不必捐了,你们可能都得给我,别让钱来回折腾,我就是干彩绘这一行当的。老和尚见我年轻,开始不怎么信,说让我把墙角的壁画重新画画试试。我这一出手,他就开始念经了:踏破铁鞋啊踏破铁鞋,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哈,我这钱得来也不费工夫。”

陈峰拍了拍自己身上鼓鼓的衣兜,拉开一条缝给我看。

好家伙,满满当当的钱,估计得有上万块。

陈峰继续笑着说道:“老和尚还说,我佛缘不浅,以后可能得常伴青灯……伴个毛,常伴青楼还差不多。但我脸上还是一脸的虔诚,仿佛受到了佛祖的感召,口里喃喃道,我就想做个佛祖身旁的大内……大佛总管,常给佛祖沐浴更衣、清台扫尘,还望大师指教。老和尚说,这还不简单?重塑金身之事,就交给你了。这下轮到我不信了,一个穿着一身破袈裟的糟老头,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沉甸甸的金钱……不,沉甸甸的佛祖托付给我了?我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你不能骗我,否则,我可是要狂打出家人的。老和尚说,老衲说的话,什么时候做不得数?我说,大师莫非是门口扫地的?老和尚说,阿弥陀佛,我是这里主事的。想不到吧,这老头儿是寺里的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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