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游云如缕,这般好的光景却让人无暇顾及,脖颈处令人恐惧的窒息感逼得那双幽黑的双眸渐渐起了水渍,而胸腔里被隔了一堵墙,那憋闷感犹如实质。

虽是阵法,但死亡带来的威胁却分毫不减,她闭了闭眼,电光火石间,一道银光自右手迸发,眨眼又消失不见,禁锢在脖颈处的力道随之消失,阿九的身子骤然跌落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苏清绝扔了匕首,用衣衫擦了擦手上的鲜血,无奈衣衫像是被血水浸泡过染了满手,见擦拭不净,她索性垂了手径自坐在阿九身边,周遭弥漫着得血腥味让人有了些许心安。

过去两年,她不曾想过这件事还能掀起一些波澜。此次入阵,分明是为了阿元,谁成想会事与愿违。

不过,在当年之事重现之时,那时的惊讶,愤怒,不甘在今日却没有那么强烈,且不足以让自己动手杀了阿九,但凡事有始有终,即便再来一次阿九也必须死在那日。

她抬头看天,长空澹澹,游云洒洒,在地宫里哪有这样的景象?

地宫暗无天日,独善其身,麻木不仁,冷情冷性才能在尽是以杀戮和修行度日的人与妖里面苟延残喘,不带半点人情可言,而阿九的出现带着生的契机。

众生万相,世间很少有两个一模一样之人,即便是有,但心性也是不同,可见姜氏培养影子李代桃僵所冒之风险不可谓不大,是以替身之人必为嫡长宗亲,而苏清绝所要替代之人恰是姜氏嫡长女姜瑾琅。

地宫里多得是天赋异禀的修士,她能从中脱颖而出得益于魔功的功劳。

阴阳纳灵诀虽被称为魔功但与魔族毫无关系,只因练此功法需取旁人灵珠入体,以灵养灵。

修道之人视灵珠如命,这功法违背道义为仙门不容适才被称为魔功。

凡所练成者需灵珠数百甚至数千,这也是地宫之中杀戮不断的原因,但自阿九的到来,日子缓沉如水,让人直觉不适。

此人曾教授自己人世礼教,如坐卧行谈,着衣梳妆,神色语态。

为出地宫,她用了一年时间将那人学得入木三分,而日日相处之下两人也渐渐熟稔,地宫的日子开始不似以往那般冷寂,她也习惯了没有杀戮的日子。

簪花大会,那是仙门之中的一场盛会,姜氏不会错过此等重振门楣的机会,临行前夫子一番话让人震惊非常。

木石村的五年双亲隐世弃姜姓,自己不明身世,后入地宫去了名讳唤作十一。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与姜氏有关,且还是该一早被用来做人丹的存在,是夫子暗中留她至此,若想彻底脱身则必须抹去姜氏的神魂印记,法子自无相门那里能得到。

簪花大会一遇,金郁琉给了她抹消印记的铭文以及一张护体符纸,一切本应顺利无阻,不料与谛江一战后身受重伤昏迷不醒,醒来之时身处地宫之中已脱身无门。

面对阿九的歉意,自己适才发现乾坤袋上的印记被抹消掉了,袋中独独缺了那张符纸。

原来阿九潜入地宫的目的是为找夫子讨要抹消印记的法子,但事与愿违,夫子并不知晓,后自听闻无相门有此秘法之时欲谴她去寻,为防自己怠慢适才编造姜氏人的身份。

这是一场精心的布局,姜瑾琅已经得到那张符纸,作为棋子,自己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但夫子却未曾出面,奇怪之余找上门去。

夫子所言与阿九大相径庭,让人疑心四起。

他言及自己确为姜氏人,但不能为外人道,簪花一行取得秘术法子,抹消印记此为事一,未言明阿九之因,不过是想她重回地宫此为事二。

而作为棋子的自己一出地宫便与天衍宗的弟子去了簪花大会。

因姜瑾琅性子孤傲不喜与人结交,同行之人虽为同门弟子却客气疏离,这般倒让自己便宜行事起来。

但也因此,便未曾想过天衍宗会有姜氏的人,她将姜瑾琅学得入木三分,却未刻意去学阿九,而阿九本应自地宫之中寻到秘法后作为姜瑾琅的影子前往那场簪花大会。

这等重要之事隐而不提只为让她带回赠予秘术之人身份,当真荒诞至极。

那是她第一次发觉这世间除了修行与杀戮,更可怕的是人的步步算计,也是人心的复杂多变,地宫之外有千千万万的人,自己又要如何生存下去?

她开始不动声色留意起周身事物来,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未及之处却是暗流涌动。

出去地宫难如登天,但因姜氏影子之故,第二年的幽都之行作为名满天下的后起之秀,姜瑾琅当仁不让,这也是作为她的影子出走地宫的第二次机会。

阿九年长自己几岁,自熟稔后对她多加照拂,许是而因欺瞒而心怀愧疚,这一年间她的言行颇具讨好之意常常让人分不清真假,兀自受困与此。

夫子曾提及此事,世间最欲罢不能的是为执念,执念一日不除便要夜夜受其煎熬。

她长于地宫,应是性子凉薄,杀伐果决之人,不该如此。

阿九与她不同,未历世间之苦楚,良善与悲悯仍是人性的本色,正如豢养在身侧的畜牲一般,跟在身边久了要取性命之时都会有几分于心不忍,而自己之于阿九便是如此。

诚如夫子所言,于她又何尝不是?

只要那层窗纸未被捅破,似如知己的戏法依旧未止,虚情假意又有何关系?能唱一出便是一出罢。

不过戏终有散,幽都之行两人不可避免的站在了生死之地上。

阿九修为并不差,且因姜氏的缘故此次出宫之人非她莫属,提及两年相处,情谊虽有却远远不及自身性命。

她早已得见两人下场,却又私心提及自己若为姜氏人,抹消印记一事可会为她着想?

阿九犹豫了,便是那一声轻叹让自己得见一丁点的真意,于是她将秘术的下落告知,看着她神情错愕转眼又现杀机,可见那情谊虽有却是不多。

过去三年,她早已不在为此事徘徊,但在重塑灵珠时每一刻都太过难熬,她佯装无碍,假意去想,留下一丁点的光亮才让自己以人的模样活下来,而如今这份虚伪的念想终是不需要了。

“阿九,我活着从地宫出来了”

苏清绝站起身来,周身清风如许,花香萦绕,却已不见阿九的身影。

通心阵,自己最执意之事,原来倍受痛楚的一日终是成了不可磨灭的一部分,那是禁锢的死亡亦是新生,而今自己存于世,任谁都抹消不掉!

她深深看了眼楼宇之巅转身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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