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月所见,此门不仅与大荒宗和无相门交好,亦与天衍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处处都让青砚门透着不平凡来,而更让人不安的是青渊因天衍万象之术收自己为徒,她曾向姚祟打听一二,功法来历与天衍宗有关,玉琉光知晓这等绝学也是让人忐忑非常。

冥冥之中诸多人事被连到了一起,她自问没这个本事,只恐与阿元有关,而今若跟着回去指不定会有什么变故,心思几转间,她不动声色看向司央:“小师兄可知晓?”

若说三人中最为了解青渊的非司央莫属,两人的一番交谈他看在眼里,心下更加确信师尊当初并不仅仅是收她为徒,但这其中究竟有何深意?按下心中疑虑,如是道:“此乃天赋异禀,师尊并不擅长”

这就有些奇怪了,苏清绝思量片刻看向金郁琉:“半魂一事多谢你”

这声谢真诚实意,金郁琉语并未理会,反而话里含了几分责备之意:“那日我将局势言明于你是望你小心行事,大荒宗进出不易何故如此鲁莽?”

苏清绝曾道谢过的人寥寥无几,对此人却是一而再,再而三,但他从不领情,话里反倒是在怪自己给他添了乱,她添什了?都是他多管闲事,暗暗腹诽一番,话里却是解释:“神魂有失,修为不进,此行遇上师尊是一件幸事。”

“若无一遇又该如何?”金郁琉轻道:“来年年初将是神域秘境开启之时,谛江必会前往,何不将养一阵静待时机?”

此人竟能猜到自己所思所量,苏清绝心下一惊。

大荒宗非常人能够涉足,自幽都出来,她本欲入小门派养精蓄锐等待时机,但一路听说姜瑾琅一事只觉恨意徒增,适才铤而走险入大荒宗。

见她不言,金郁琉轻叹一声,转了话锋:“雨师府发生之事与那少年人许是都与魔族有关,此行小心为上”

雨师府发生之事?苏清绝放了趟河灯倒是错过了不少事:“发生了何事?”

金郁琉抬头看了眼天色,继而将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半月之前雨师晴突然昏迷,寻医无果,遂找上了无相门,金郁琉与雨师氏颇有关系,便亲自前来寻出病因。

雨师晴因中毒昏迷,名为俗世惑,其由来已久,溯至千年。

而于俗世惑,俗世之人怎会为其惑,那不过是一截竹子被俗世的情爱惑了妖心罢了。

那竹子在未生出灵识之前已在世间长了千年,竹身不过寸许,掩于堆砌的枯叶之中,不想一日被一名女童拔走,女童本欲将其削了做簪送人,几刀下去竹身却是完好无损,女童家里世代以木雕为生,她的刀怎会钝?这竹子莫不是个宝贝?

女童寻了个茶杯,添了些土,将竹子种在杯中,青瓷茶杯,青翠玉竹自此成了她的珍视之物,每日琐碎,必细细道来,年复一年却日日如初。

竹子不知何时生了灵识,许是这家中烟火气太重,又或许是女童每日不厌其烦的聒噪声,总之那日,他见了她。

彼时女童已出落成一位标致动人的女子,前来府中做媒的人不可胜数,女子不为所动,无事时捧着茶杯坐于竹林里,茶杯已换,玉竹依旧,黄口之言已换作女儿家的烦忧。

竹幽尚不能化形,只能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这一看,又是三年。

一日,女子飞奔进屋,面上是竹幽从未见过的神情。

“竹幽回来了”

竹幽正坐在竹叶上喝水珠,闻言点了下头,道:“回来了”

见女子如往常那般无所察觉,竹幽的幽瞳暗了暗。

女子没有像往日那般捧起杯子,她径直走向铜镜,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看了又看,随即梳起妆来。

那夜女子艳色醉人,是竹幽从未见过的颜色,他远远看着她,唇间一声呢喃:“可愿为吾妻?”

那夜府中来了一位俊郎的男子,婢人唤他竹幽公子。

女子美目明亮,捧着茶杯递于他,当年簪未送成,今赠于玉竹。

男子一早听闻这竹子刀剑不入,今夜恰可一看。

一剑划过,竹身未有痕迹,男子正要称奇,竹身应声而裂,散作几段。

女子的心随着炸裂声颤了颤,竹子断了,不是好兆头,女子收回竹子,将那几节竹身握在手中,掌心滚烫,似有灼心之势。

入夜,女子回房,将竹身放于桌上看了良久:“传闻世间生灵寻道者有机缘可成妖,你可是如此?”

“可是气我将你唤作他人?”

“可是气我将你送人?”

“……”

女子问了许多,那几截竹身静静躺在桌子上并无一句言语。

女子轻叹一声,自语道:“许是我多心了”

抬手欲拿起时,却见方才断作几段的竹子已成一身,只是竹身上多了一些细纹。

女子美目如鼓,指间抖了抖,将竹子捧在掌心看了良久,轻语道:“你,果真”

此后女子似是忘记那夜的事,如平日一般,不再将他送人,但那竹幽之名却时时唤着,竹妖很是不悦。

一日,那不悦因一支竹笛而消散无踪,她虽看不见,却是将他当人一般对待了。

女子送于竹妖一支竹笛,竹身青翠,如竹妖一般,笛末刻书,乃是一个“嫊”字。

“嫊”乃女子之闺名。

此地风俗嫁娶之行唯情相悦,若心悦一人,可将自己乳名托信物告于那人,那人若是倾心,自回赠于她,三日未回,便是无意。

本该两情相悦,暮暮朝朝时时,但此后的数年间,竹妖再也没有见过女子,独剩空庭寂寥,笛声似有还似无。

一日,如常日一般,竹妖坐于院中,闲看春日野穹。他是千年的竹,灵识一开,妖力与日俱增,且听一道轻缓的脚步声徐徐行来,这方院子每日由下人清扫外极少有人来,来人,定是她!

故人相逢,是欣喜,是害怕,是悲伤……种种烦丝一涌而上,竹妖心乱间隐去身形。

来人步摇罗翠,一身锦衣华服,行走间摇曳生姿,那是已数年不见的女子,见院子的景致还和原来的一样,美目里的晦涩与倦意渐渐消去了。

女子推门而入,入眼处便是那立在茶杯里的玉竹,玉竹依旧,却不见她赠予的竹笛。

“你不在了,真好”女子轻抚竹身,笑意缱倦。

竹妖立于身侧,垂眸静看。

脂粉掩不住女子眉宇间的病态,她似有重病在身,未过半日便沉沉睡去。

竹妖陪了她一宿。

竖日一早,府里请来了一位医者,医者眉目俊秀,清雅似竹,女子见时微微一怔:“你…”话语戛然而止,苍白一笑,掩去了眸中喜色。

女子已是油尽灯枯,药石无医,但自医者来后,病容消减,面上有了生气。

女子问他:世上可有一种药能助人了却执念?

医者未答。

第二日,医者给了她一瓶丹药,女子看他良久,低低一笑,服下一颗。

她睡容安然静好,似正做着桩桩美梦。

沉睡三日,她睁开眼来,见医者正坐于榻前静静看她,女子伸手抚上那张玉面:“竹幽,此生还能相见,我甚是欢喜”

“你还如当初少年模样,我却已是垂暮”

“有人常闻此处有笛声,吹笛之人可是你?”

“能不能吹一曲给我听?”

笛声潺潺,笛音静好,女子目色悠远,眼前似是初见时的景象。

少年身长如粟睡于竹叶之上,震惊之余,不敢去扰,怕那小小少年受惊不见。

一人见却作不见,一人却不知可见。

日日相处,情愫暗生,却是不甘。

一场戏,得见心意,女子有媒妁之言,深知不可违逆,却因心底私欲,愿他不忘,赠予信物,不留一言。

笛声三日不绝,止时斯人已去,此后数载,时有人在女子的坟冢旁见一男子吹奏笛子,却不闻笛声。

而雨师晴之所以不醒,是有人借竹妖之笛,奏无声之音,续其梦境。

金郁琉与雨师氏将府中人尽数查了一遍,自府上幼童那里寻得一截玉笛,而那玉笛乃长街无意捡到,不知何人所有。

笛音三日未响,雨师晴转醒过来,彼时正逢中元节两人出府放花灯,适才有此一遇。

自长街之上见那卖灯的少年身体有异,后听闻雨师重和千珊珠一事,金郁琉直觉此事不简单,而方才留下符纸,现下那少年已经去了城外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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