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亲昵地聊着天的功夫,西跨院就到了。几个精致的樟木箱子摆在垂花厅里,个个都上着带有裴家印记的黄铜大锁。
赵嬷嬷让人把锁打开,随即满面带笑对元令珩和元妙仪说道:“府中其他人的都已经送去了,这里的都是留给公子和娘子的。”说完便让人把已经打开了的箱子一个个地抬到近前来。
箱子里装的都是已经硝制好的皮毛,而且几乎都是灰白二色,最适合给守孝的人穿。元妙仪是见过好东西的,她随手翻了几件就知道这都是上好的皮子。
自今上想重开边贸之后,荆州作为边塞重地,自然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朝堂上为重开边贸的利弊吵得天翻地覆,但今上手腕刚硬,新政还是陆陆续续地推行开来了。
难怪自从今上登基以来,她舅舅的仕途越走越顺了,元妙仪心中暗道。光看这些关内不常见的皮毛就能窥见新政在荆州一地大抵还是推行得不错的。
她从箱子里选了两条浅灰色的狼皮,说道:“这两条颜色我瞧着都好,缀在一起正好给哥哥做个大氅。”
一转头就见元令珩正捧着一条白狐皮,也转过来对她说:“这长度正好给你做条带风帽的披风……”见着元妙仪拿着的狼皮,他不禁也有些失笑。
赵嬷嬷在一边笑道:“大公子和二娘子的感情可真好,到底是嫡亲的兄妹呢。”
元令珩和元妙仪不仅仅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元妙仪更是元令珩亲眼瞧着长大的,感情自然不比寻常兄妹。
这边刚分完皮料,那边就来人说裴大人一行要告辞了,请他们去正厅相送。
元妙仪看这天色已近傍晚,裴家居然没留下来吃晚饭,想来刚刚谈得并不愉快。
两人回到前厅,元妙仪见元太夫人看似一切如常,面色却有些僵硬,而她那个便宜父亲此时正不知去向。
裴钊身上的寒意更重了些,郑云玉脸上也有不豫之色。远远地瞧见兄妹俩来了,郑云玉才和缓了脸色。
元妙仪只当自己没看到刚刚两边凝滞的气氛,上前对郑云玉说道:“舅母,怎么不用了晚饭再走?”
郑云玉拂了拂元妙仪的领子只道今日初回盛京,府中还有诸多杂事等着她料理,等明日她还会来看望他们兄妹二人的。
等送走了裴家的人,元太夫人便道今日有些乏了,让他们各自用膳,不必来主屋了。
元妙仪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元太夫人有些僵硬的面孔,面上只柔顺地应了一声。
元令珩虽常年在外读书,但元家依然留着他的院子,每日都有人打扫,就在元妙仪院子旁边。
兄妹二人一起走了一段路,到了庑廊的尽头处,元令珩叫住了元妙仪:“皎皎,不必忧心。母亲虽然不在了,但有哥哥在,不会叫你吃苦的。”
皎皎,是元妙仪的小字。裴琳琅生她的时候,恰巧是一个月光极盛的夜晚。她出生之后,不过一天的功夫,就比一般的孩子看上去白嫩,于是裴琳琅就给她起了这么个小字,
皎皎如明月,包含着一个母亲对女儿美好的期盼。
这时的裴琳琅和元弗唯的感情已经非常淡薄了,甚至于元妙仪出生之后,元弗唯只来看了几眼。于是这个小字便只有裴琳琅和元令珩会叫了。
元妙仪垂了垂眼睛,随后便冲着元令珩微微一笑道:“自然,哥哥不必担忧我。”
转回自己的院中,白芷已经将饭桌布置好了。侯府里统共没有几个正经主子,因此他们各自的小院中都有自己的小厨房。
因元妙仪还在病中,小厨房里只做了易克化的粥配几味小菜来。
元妙仪这里的小厨房,和她母亲那边原是一脉相承的,许多菜谱都是她母亲从河东带过来的。裴家是百年清贵的世家,比起盛京这边许多勋贵家中喜用各色名贵的食材,裴家的菜谱中更注重养生之道。
冬日里,新鲜的蔬果比肉食更珍贵。因此这粥是用火腿和鸡慢慢煨出来的底汤,配上新鲜的蔬果,小小一盅需得炖上半个下午才好。元妙仪慢慢用完一盅,屋内伺候的人便陆续退了出去,只剩下白芷和冬夏两人。
元妙仪喝完一盏茶,白芷和冬夏服侍她卸掉钗环。元妙仪看着镜中少女清丽的面容,微微侧头看向冬夏问道:“怎么样了?”
她母亲还在的时候,侯府内宅诸事由她母亲统管。元妙仪是主母嫡出的姑娘,白芷和冬夏又是她的贴身侍女,自然在内宅中也很有些体面。
元妙仪看她离开正厅的时候,元太夫人并没有将所有伺候的人都屏退下去,便让冬夏着意去打探一二。
因伺候的人站得都有些远,所以并不是所有内容都听得到,但元妙仪还是从冬夏的口中得知了两个对现在的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事。
其一,便是她母亲的嫁妆归属。
她外祖父与原配夫人鹣鲽情深,不愿再娶,裴琳琅作为她外祖父的爱女,出嫁时近乎带走了裴家半数的家产作为陪嫁。这么大笔财富哪怕放在盛京的勋贵之中,也很够看了。
论理,裴琳琅过身之后,裴家有理由来名正言顺地讨回这笔钱。但裴钊还是决定将这笔钱留给元妙仪和元令珩,但要求在他们成年之前,由裴家的人和元家一起共管。
关于这点,元家倒是没有提出异议。女子的嫁妆本就应该由她们自己支配。别说像元家这种侯爵之家,便是乡野小户,打女子嫁妆的主意,传出去也会令人讥笑。
原本谈到这里,气氛还算和缓,元太夫人正准备开口留饭,一直坐在旁边闷不作声的元弗唯突然开口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便是惊天之言。他希望此间事了之后,裴家能给他同意书,将柳殊棠扶正。
冬夏说到这里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元妙仪,见她脸色平静,辨不出喜怒,这才接着往下说。
裴家当然不可能同意,裴钊更是当场责问元家是以为裴家没人了吗?竟敢如此欺到裴家脸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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