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依真小心翼翼从一顶顶帐篷背面穿过,尽力让自己走在阴影下,那是营火照不到的地方,欢愉畅饮的人们也不会去注意这些角落。

像哈依真这样的奴隶很多,他们通常不能够走在大路上,而其他人要走的、会走的路就是大路。

贵族们不会允许奴隶和他们走一条路,因为这被他们视作耻辱。

哈依真是在奴隶篷窝里长大,从小就学会了怎么在充满碎石和带刺杂草的小路里行走。

那是一段很艰难的时光,每天都要为怎么从脚底拔出一根尖刺而烦恼,有时甚至要割开一小块肉才能看到刺根。

奴隶的孩子们大多是在那段时光里就失去了反抗意识,从心存幻想到抗拒、毒打,接着逆来顺受,最后就是彻底麻木。

帐子背面,哈依真轻轻放下木盆,直起腰想要休息一下。

这两顶帐篷的背面间隙是这一路上最宽的,她左右张望,周围没人,略微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这种片刻的休息对她来说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忽然,是帐帘被撩开的声音,紧接着,低语声从左边的帐子里传来。

哈依真一下慌了神,这时候本该马上离开的她此刻却定在原地。

左侧帐子里一片漆黑,但低语声渐渐清晰,哈依真颤抖着蹲下来,蜷缩着身子,努力让自己没入到黑暗中。

“布格里轰达加…………阿索也科…………”

“哥多里里…………阿努拉…………西亚斯提拉姆。”

哈依真忽然浑身一震,隐隐听到了阿努拉的名字,但话里的表述她一点也听不懂。

她小心地看向帐子,强烈的好奇心短暂地压过恐惧,相比起可能会受到的责罚,哈依真更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不知为何,帐子突然静得出奇,似乎里面的人已经离开。

“哈依真?”哈依真后背一寒,一个低低的声音在唤着她的名字。

她惊恐地转身,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就要跌坐在草地上。

阿努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他刚欲开口询问,哈依真已经反应过来,伸手就把他嘴捂住。

阿努拉愣了一下,女孩用另一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后者木讷地点了点头。

哈依真又指着右侧,阿努拉又点点头,他大概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两人悄默默地朝右侧挪去。

左边帐子里传来几声极其轻微的响动,哈依真听得清楚,半蹲着对后面的阿努拉招手,两人从摸爬变成蹲走。

他们加快了速度。

就在两人离开的下一刻,一道人影缓缓从帐侧摸出,侧身张望。

男人眯眼看向遗落的木盆,背后忽然有火光闪现。

另一人举着油灯走上前,在看到地上的木盆后,两人相互对视,前者摇了摇头。随后,两人也不久留,捂灭油灯悄然离去。

阿努拉和哈依真左拐右扭地绕过七八个帐篷后,终于停了下来。

“怎么了?”阿努拉轻喘粗气。

“有人。”哈依真低着头说。

“有人?”阿努拉抹去一把汗,疑惑道:“有人……怎么了吗?”

“刚才……左边帐子里有人。”哈依真说,“他们在说话,说……说到了你。”

阿努拉有点惊讶,但转念想起大川杰说的,这里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也许哈依真听到了那些人在说话吧。

他没有细想。

“没事,应该是一些认识我的人。”阿努拉笑着说,“小时候我来过一次阿勒斯兰,那时候就认识了一些朋友。”

“嗯。”哈依真低头应了一声,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哦对了,你的盆呢?”阿努拉没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落在刚才那里。”

“走吧,我们回去拿盆,把兔肉给东帐送去。”

“可是……”

“放心吧,这可是铁游骑的营地,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嗯。”

两人原路返回,木盆还在。

阿努拉走在前面,先一步捧起木盆,手臂上传来的沉重压迫令他有些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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