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至之所以能那么快从“踟蹰海”走出来,当然是因为他保留着南宫胜男和欧阳欧阳都未曾提前想到的手段。

这个手段,源自一个猜想,而这个猜想则源自于一个疑问。

疑问就是“踟蹰海”的幻境到底是如何作用于人的?

如果“踟蹰海”的幻境不是针对每个人单独生成,它就保证不了对每个人的蛊惑力。

然而,“踟蹰海”却也可以制造出并非对个人单独生成的“幻觉”,否则便不能说明赵洞火他们关于取用饮食的体验如何能够相互对证了。

亲自体验“踟蹰海”之前,陈至便以这个疑问为出发点,做出了猜想:“踟蹰海”的“幻境”其实有两种,一种针对每个人而内容不同,另一种则可以同时生成在不同人的面前。前者无法“取用”,却具有蛊惑力;后者可以“取用”,却不具备蛊惑力。

在这个猜想之上,陈至在进入“踟蹰海”前临时想到,如果是这种情况,自己起码有一个手段,很可能可以借以摆脱“踟蹰海”的蛊惑幻境。

自从一年多前,面对“天下第一剑”江南城带给自己的生死关头时,陈至感觉到自己和“杀体”照岁常之间仍然存在的微弱联系。感到这一点的同时,陈至马上想到照岁常可能也会因为某种原因而发觉这一点,若陈至被江南城化为现象级别的恐怖锋艺杀死,照岁常可能会仍然抱着这种印象而因为无法确认陈至的生死,照岁常却未必会因为这么微弱的联系而消灭。

到了那时候,若照岁常没有被消灭,又没法确认陈至的生死,他会怎么做?

陈至认为照岁常会因此陈至化明为暗,在针对他进行某种布局,如果他打算逼出“隐藏的陈至”他就必然会对陈至熟悉的人事物下手。

陈至在凶途岛的一年时间里,也重整了自己的炼心途“不滞于物”初境威能,先是稳固了自己炼心途的境界,又用摒除了一切其炼心途他用法可能的代价,制造出一个专门用来防备“杀体”照岁常的手段——一个由陈至自己生出的第二人格之“相”。

和“杀体”照岁常一样拥有陈至的相同武学资质和智慧基底,又和“杀体”照岁常完全不同地由陈至对其他人事物的怜悯而生的“悯体”。

这个“悯体”人格甚至自己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做聆世声。照见岁月无常而起杀心,聆听世间哀声而生悯意。

照岁常发现“洗心池”不能断绝“杀体”和本体的联系后,他就已经猜出照岁常可能会布局尝试的最终手段——陈至并未忘记首阳门门主“八命无常”丁九身上的奇异变化,也没忘记当时自己在行窃“锋牒”的回程被“孤灯一点萤”应伯明和“玉箫竹剑”章凡白拦截对方提到除了“恶影鉴”外还有同一“秘境元”铸出的另一项异宝存在。

所以这“悯体”聆世声,本来就是为了对策照岁常很可能进行尝试而陈至本来无法对策另一手段而完成的。

聆世声的存在,就是陈至之前在凶途岛上可以“睁眼”的原因,陈至自己虽然吸收了一部分《天威刀法》的锋艺思路精要,却从来没有学习过该刀法锋艺,能够使用天威刀法锋艺的其实是正儿八经学习了这项刀法的聆世声。

“杀体”照岁常完美复制陈至的一切,却能够随意睁眼闭眼,“悯体”聆世声获准使用陈至的肉体的时候,他也一样可以睁眼。

进入“踟蹰海”内部之前,陈至本来就因为对“踟蹰海”的疑问做出猜想,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不为人知地将肉体暂时交给聆世声来脱离险境,陈至要求赵洞火等人不必跟他一起进入。

因为如果“踟蹰海”蛊惑人心的那种幻象是针对个人,“悯体”聆世声和他交替使用身体便是可靠地避免危险的做法。

毕竟聆世声和陈至的感官是共用的,两人之间交接的过程不过是简单地进行一次在身体内部的炼心途威能“相”合自身的运用。

这方面陈至另有丰富的经验,经过多次使用“证极刑自刑”后,无论剥离肉身和精神的统一性还是在精神层面“死了又死”对他来说都易如反掌,平日的陈至其实就无异于一个幽灵凭依着一具生命力旺盛些的尸体而已。

“踟蹰海”的幻境现象的内容和抓住陈至心理的能力出乎了陈至的想象,但是若论麻烦,自进入“踟蹰海”内部后其实就一直没和聆世声交换心声的陈至经过交流发现这麻烦的东西对上他的对策后,就根本算不上麻烦。

因为聆世声甚至没有被幻觉影响,完全看不到任何幻觉,甚至能正确运用起陈至的炼觉途威能感应四周的真实环境。

所以面对这陈至如果仅凭自己的话很可能被困死在其中的巨大规模真实幻境,陈至实际上只是见识到“踟蹰海”的现象、确认他自己很可能被困死在其中后就直接把肉体交托给“悯体”聆世声,一“睁眼”就从“踟蹰海”内部轻松走回了“是非路”去。

这段深入“踟蹰海”真正内部的经历让陈至更加清楚了“踟蹰海”的性质,同时生出了另外一个疑问。

陈至先找了个适当的人选替他安置带出的赵洞火等五人,后又和诱自己进入“踟蹰海”的欧阳欧阳和幕后黑手南宫胜男打了一个“招呼”。做完这两件事情后,他就去找了能够帮他解开新生疑问的人。

陈至又来到了南宫皓雪的院子,这次他不是踏入安置秦隽等人的别院,而是踏进了主院。

陈至这次踏进南宫皓雪的院子几近于硬闯,至少三四个家丁和一两个稍微壮点的侍女马上围过来。这些人虽没武艺,却有一颗护主之心。

接着陈至就看见了阔别一年之久的廖洽秋,后者似乎是听说院里的动静于是才从好像柴房一样的屋子中走出来的。

先前围上来的人拿着的都是顺手抄起来的东西,比如扫帚、掸子之类,唯有后出来的廖洽秋是抄了一口柴刀走出来。廖洽秋看清了来人原来是陈至后,就笑着把手上柴刀倒着交给他身后的人,向其他人解释道:“这位就是姑奶奶之前想见的陈少侠,想必是听到之前去的人的传话,所以自己登门了。没事的,不是什么怪人。”

廖洽秋在这个院子里说话颇有分量,他简单两句话完全没人怀疑,这些家丁、侍女马上就散了各忙各的去。

廖洽秋自己凑了过来,他倒像是趁着陈至没忙正事前想抓紧时间叙叙旧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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