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百姓穿着破了洞的草鞋,有的没有鞋,一双手与脚长满了冻疮,就连面上耳上也是冻疮。他们蹲在早已没有农作物的田埂里,挖野菜、挖树根、挖树皮、挖青草······
这放眼官道两边,确是几近挖得光秃秃的黄土,即便这样,依旧有饿得不行的百姓在土里刨了又刨,想要挖些果腹的东西。
时慕青看着窗外的满目疮痍,若非她亲眼所见,她甚至不相信,同一片大齐王朝天空下,凉京那般繁华甚至有世家愿意千金买一件金缕衣,那些世家贵族官绅富家里每日皆有摆不完的流水席,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用不尽的金山银山,数不完的豪宅府邸庄园铺面,呼之不尽的奴婢侍从······北城近郊的百姓却是衣不蔽体、受冻挨饿,甚至吃不上野菜树皮。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忽然间,一个八旬老人起身时忽然倒地不起,几个穿着破烂的娃娃开始围着老人大哭,"姥爷,姥爷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边上几个挖草根的妇人见状,围过去,察看,"是饿晕了,谁有吃的,谁有吃的拿一些过来!"
"这大冬天的,这地里已经挖的草根树皮都快挖光了,连树皮汤汤都快喝不上了,哪来吃的······"
"王大爷也真可怜,家里两个男丁都被神溯营招了外编,可是听说前年和神溯营去南国境内派任务时,不幸折在那南国了,如今此番,听说因为是外边的侍卫,抚恤金是只发了三两,这年头,三两银子一条人命,穷人的命命贱如草芥。他那两个儿媳听说男人没了,早卷铺盖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搬走跑了改嫁,留下三个娃靠他一双手养活······"
"可不是嘛,这女人一旦狠起来,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要!原本大爷还有点田地,种点薄粮勉强糊口,今年天气酷热少雨,大片庄稼地秋收都不好,这点秋收交了苛税就剩下那么些口粮,连明年春种的种子都不够要另行租种,如何养活四口人?前阵子家家有些许粮,煮口米汤挖点糠咽菜尚可糊口。而今,天寒地冻,今岁的余粮早已食完,我等如今连树皮草根越发难挖······"
众人围在一起,无不为大爷的遭遇叹息,不知是谁家的庄稼汉拿来一瓢冷水,将大爷扶起喂下,那晕倒的老汉才堪堪转醒。
"停车!"时慕青见状,从榻上起身。兰竹原先怕她醒来想吃东西,又因她受伤不能食荤腥,便给她做了几个精致的茶点放车里,待她想吃时,便可即食。
时慕青拿过三屉茶点,连带着慕容渊为她准备的一些吃食干粮一并拿下马车,她走往田埂处。
原本挖土的百姓见着她,不敢上前,她穿着一席干净整洁的上好料子衣裙,打扮的得体,身后又是跟随丫鬟与行伍的,一看便是得罪不起的富家女。刚刚还围着老汉热热闹闹议论的女人们,此刻看见她的走近,确是鸦雀无声。
这年代,富绅、官府、军队沆瀣一气,没有不剥削的富绅,没有不替朝廷收缴大量的苛税重赋的官服酷吏,没有不抓壮丁的军队。官服酷吏缴纳的苛捐赋税将百姓的余粮几近掏空,百姓为了挨过今冬,只能靠吃看不见米的米汤度日,一把米前前后后要熬煮个三四遍,才舍得吃下那些米。
就这样精打细算,挖树根树皮野菜,也难以度过严冬,到了来年的春种,又要以两成的秋成为代价去借贷富绅家中的余粮做春种,遇上军队扩充,还要抓壮丁去做外编苦力,留在家中皆是些老弱病残妇女幼小之徒,遇上耕种农忙,却干不了重活,又影响来年收成。
如此恶性循环,贫民家徒四壁难以果腹,富绅家中仓储余粮堆积成山,硕鼠巨大。边民苦矣,上不达天厅,下被官军绅重压剥削,忙其终生无余粮,累其终日无棉衣避体,可叹一腔苦力养肥了官绅军,最后只剩一个曝尸荒野、路有饿殍的下场。
时慕青看见那个晕倒的老伯,瘦削骨瘦如柴的双手沾满泥泞,指甲漆黑,甲片上还残留着被石块割破的血迹,面容憔悴,瘦弱枯槁的面容,莫名地让人心酸。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爷爷临走时的样子,他躺在ICU里,面容憔悴,被病痛折磨的已经不能言语,手骨瘦削,青筋暴起,浑身插满管道,佩满仪器,靠营养液过活。她的眼里突然满是泪水,她看着老伯,可眼里是她的爷爷。
她跪地,掏出怀中的绣帕,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轻轻地用茶水沾湿绣帕,一点点擦去他手指上的泥土,动作轻柔如同面对什么稀世珍品。擦净后,给老伯手中放下茶点,柔声劝他,"老伯吃吧,不够还有!"
那是一块四方小巧的绿豆糕,老伯看着手中的绿豆糕,眼里盈满泪水,他已经吃了一个月的树皮汤了,此刻闻着这块糕点都满是香味。
"谢谢小姐!谢谢!"老伯跪地磕头,却不舍得吃,他小心翼翼地将糕点用手托着掰成三份,蹲下给了三个稚子手中一人放了一块,心满意足地看着他们三人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地吃着,眼里盈满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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