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大地上,夏天大部分都是种植棉花,这是一种经济价值很高的农作物,却非常辛苦,几乎一年里有半年时间不能停下劳作的双手,这里农民的双手因为常年的劳作,而变得像树根一样粗糙。
冬季在凛冽的寒风下,会裂开一道道吓人的血口子。在暑假这段时期,地里的活还不算太忙,主要是需要给棉花施肥、除草、喷洒农药(除虫)、打杈、打头等,打杈和打头是为了防止营养外泄,空长棉花棵而不长棉花的一种措施,算是比较轻松一点的活。
不过如果遇到干旱的季节,那么还要加上一个浇水的工作。
这天,赵海的母亲就是去地里除草,这虽然也不算一个太重的活,甚至刚开始干起来还会觉得有些好玩,可是因为需要蹲着劳动,所以时间一久,双腿和膝盖,简直疼的像要断了,腰酸的仿佛要折了。
还有手,因为一直在泥土里抓草,所以一上午下来,手指甲缝里就塞满了土,刚开始不觉得,后来就会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毕竟十指连心呀。
尤其是晚上,常常疼得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农活就是折磨人的身体的一种劳动,累到一定的程度,有再大的痛苦,也会在漫漫黑夜里安然入睡,而且,那睡眠仿佛还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呢。
赵海大老远就看见母亲那熟悉的身影了,她戴着一顶破草帽,一条毛巾搭在身上,蹲在棉花的绿叶子里,月白上衣仿佛是碧绿海洋中的一粒珍珠!赵海紧跑了几步,扯着嗓子喊道:“妈,还有多少呀?”赵海的母亲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用手拿毛巾擦了一把汗,笑着说:“咦,你怎么来了?”然后很吃力地缓缓站起来,她站起来时脸上露出一些很痛苦的样子,赶快用另一只手握着铲子拄了一下地面,才站稳身子,但是从她有些僵硬的站立姿势上,能够让人感觉到她的腰和腿在忍受着怎样疼痛的折磨。
“快没有了,从这到头就剔完了!”他的母亲仿佛很轻松似的说。他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去,大概前面还有十几米的距离,他又望了望自己背后,是呀,这剩下的十几米不过是整块地的五分之一罢了。
“妈,咱俩一块剔草吧!”他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咬了一下嘴唇说,干涩的馒头使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了。
赵海虽然很害怕自己的父亲,见到父亲就恐怖的发狂,因而产生一种反感和叛逆,甚至到了仇恨的地步,可是他对自己的母亲却充满了发自内心的热爱。
他的母亲是这样的一种类型,她生长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因为时代的原因,她在年轻的时候没有受过教育,因而目不识丁,甚至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而且在那样的艰苦岁月,她甚至没有什么正式的名字,赵海只记得姥姥总是叫她“妮儿!”,
她善良,那颗充满了温暖的心里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谁,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甚至在她受到不公正待遇时,她也总是隐忍不发。赵海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奶奶总是寻找母亲的麻烦,用各种难听的话辱骂她,用各种借口派她的不是。可是他的母亲却从来没有和奶奶对着骂,总是红肿着眼睛躲起来哭。
但是她又是那种很乐天的人,很少会为了明天的事情而发愁,也很少为过去的事难过。她总是很容易满足,一点点高兴的事情就足以让她快乐半天。有时赵海还能从母亲的天性中感受到一种神秘的东西,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总是相信上天会安排好一切似的,所以她很少忧心忡忡,从来不杞人忧天。
她乐天,而且宽厚,并且骨子里有一股强大的生命力。她在平时看来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可是一旦遇到什么紧要的关头,甚至在一个七尺男儿也会六神无主、不知所措时,她就会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仿佛隐藏在她体内的一个天神觉醒了一般。
她是那样的任劳任怨,任何生活的重担压在她那柔弱的肩膀上,她都从容面对,总是对前途充满了信心和希望。而且她的心灵里还有一些富有诗意的东西,在赵海很小的时候,那还是在生产队里,一天中午他的母亲和几个合作社女社员在他家门前的树林里休息,他一蹦一跳地跑到母亲的身边。
那是一个百花盛开的春天,杨柳刚刚发芽,柳絮飞满天空。母亲顺手摘下几个柳枝,编了一个荆冠,戴在他的头上,他仿佛成了一名威武的解放军准备伏在草丛里埋伏起来的样子。然后她又折了一个柳条随手拧了一个柳笛,他噙在嘴里兴高采烈地吹着跑了,他的母亲在背后用含着无限幸福和慈爱的目光望着他。
无论他长到多么大的年龄,走多么远的路,那目光在他的心里都永远是那么明亮、那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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