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陶老师通知,县剧团组织“样板戏”下乡慰问革命师生群众,每个小学一场,后天来白雁小学,大家一阵欢呼,这可白雁小学成立以来热闹的事了。

后天也就是开学的第五天,演出的地点在学校操场,演出的戏是《红灯记》。第二天,校长就在课间操的时候宣布,所有同学明天早上带上板凳,在指定的位置区分班坐好,不准吵闹,不准高声喧哗,要怀着对革命前辈崇敬的心情认真看戏,看完后,所有同学都要写观后感,认真体会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革命先辈的英勇献身精神,听毛主席的话,听党的话。当然,一年级的孩子们字都不会写,回到班上班主任老师说就不写观后感了,但一定要认真学习,做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次日一早,操场前台上已经搭好了戏台,台前最近的两排是校里的校长和老师,还有大队的干部们,然后后面分班坐满了各班的同学,同学们还是闹嚷嚷的,周围也围着不少群众站着看,第一次看戏的主人公,以前曾在大哥的书上看到过《红灯记》的图片,也在队上大伯母家看到过贴在墙上的画,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李玉梅和她奶奶一块举着的红灯,为什么要举那么高,并且那红灯也不重啊,今天就想弄个明白。

校长讨厌的讲话结束后,戏开始上演,一年级乙班坐得离台子比较远,始终有人在嘈杂,演员们老是在唱,唱的什么听不清歌词,他只能根据自己的想象猜测他们说的什么意思,根据他们的动作再猜测在干什么,有时猜得离题万里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有点是猜对了的,就是戏是演的好人和坏人之间的斗争。而且,和他想的一样,好人都应该长得好看,坏人都应该长得很难看,最让他开心的是结尾,“我们”最终取得了胜利,坏人们大败了。然后大家在校长的带领下,热烈的长时间的鼓掌感谢县剧团的演员们的精彩表演。

戏结束了,放学一路上,他又把其中没看懂的问三姐,三姐也不是很懂,说戏是打日本鬼子的,那个男的叫李玉和,哪个是送密电码的叛徒叫王连举,还有谁李铁梅,谁是她老奶奶,这个他是看懂了的。还有日本鬼子鸠山,磨刀人怎么怎么了,他勉强闹懂了,总之是好看极了。

生产队的稻谷收割完,大家正在等待着过几天分粮食,可以大大方方的不顾后果的吃几顿白米饭。这天下午放学,他和秦小军,钟强,秦明明一块高高兴兴的回家,阳光还很烈,半路上他们正准备分开,远远听到生产队公房的广播里已经响起,四个小伙伴以为又要开批斗会斗争谁了,忙跑着来要看热闹,生产队里正在晒最后的一点秕谷,根本没开批斗会,晒坝上三十来个社员都拿着扫帚和拖耙,紧张站在太阳下面,静静的听着广播里的声音,因电流不稳,广播声音时高时低,也有点哑,可大家都听得特别认真,谁也没说话,。他看到戴着草帽的母亲刚好和二舅婆秦小军的母亲站得很近,也没说话,他去过拉着母亲的衣角,母亲把他的手拿开,小声说:“别乱动,听广播,.....逝世了。”

原来是消息来得太突然,大家都没思想准备,吃惊地听着广播里的每一句话,不知怎么搞的,也许是收音机效果不好,广播里的声音忽然完全中断,只有电流的吱吱声。此时,不知谁忽然哭了,接着又有不少人抽泣的哭声,一会儿,哭声多起来,他和秦小军茫然的望着,队长韩开国哭着抹着眼泪走出来,副队长秦正高也哭着从公房里走了出来,大家的和母亲也在抽泣,她小声对儿子说:“回家去呆着。”

他还在不知所措,母亲小声告诉他,饭在柴锅里热着,让他自个回去吃,别乱跑乱说话,他和秦小军就沿着晒坝外边轻轻的跑开,各自回家去。

第二天上学刚到校,校长又把全校同学聚集到操场里,专门播放了广播,校长和老师又都哭。不少高年级的同学都哭开去,正在大家都感到天塌的时刻,星期六,生产队里发生了一件让大事。

一般生产队里的粮食晒干后,平时就放在生产队的公房里,然后由粮食保管员王进昌打上印灰,每晚由生产队指派的社员轮流在公房里住宿,看守防盗。公房堆放粮食的房是土墙瓦房,墙背后边连着小山坡野桑坡,后面又是荒石堆延伸出去,一直到河滩,平时很少有人到这公房的背面的野桑坡和乱石滩上去。这天晚上,公房里值班的是秦明明的父亲秦代清,可第二天一早,有人发现在公房的后的土墙,被人挖出一个洞,从洞里捅坏了稻谷围圈,稻谷被人从洞里盗走了,估计至少二百斤, 墙洞挖得很讲究,先用水浇湿土墙再挖,挖后又浇水,又挖,所以响动不大,墙洞还是湿的。很快,消息就在全队里知道了,生产队里的两个队长和几个组长,都来到现场,又派人飞快地去五河公社派出所报案,社员们把场面围得水泄不通,大家气愤的谈论分析着是谁公然偷稻谷,而且正当现在特殊时候,可见反动分子早就等着这一天,跳出来乱搞,不少社员一边咒骂偷盗者,一边急于表明自己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秦代清蹲在旁边,愁眉苦脸,反复的解释着昨晚实大太困,一点没觉察,就睡到了天明,自己有罪,说着说着,小声哭起来。

派出所来了两个公安人员,两个队长忙把社员们吼开,让大家不要破坏现场,然后马上召开生产队的积极分子,配合公安人员梳理线索,然后发动社员,要最快的时间把盗窃分子抓出来,谁要是包蔽罪犯,立即与其同罪,对于立功人员,奖励工分五十分。然后,两个派出所公安人员队长韩开国和副队长秦正高、程永华和保管员王进昌和四个组长,从盗洞开始,沿痕迹搜索,查脚迹,查偶尔洒落的稻谷颗粒一路向野桑坡乱石滩里找,找着找着,脚迹不明晰了,不一会儿,基本看不见,而盗贼掉的稻谷痕迹,开始东一粒西一粒,查出去一里路后,也基本没有了,一时,案件无法推进。

下午,派出所人员又和队长又带着大家回到公房办公室,重新召开会议分析。根据分析,基本可以确定犯罪分子是本生产队的人,因为要挑两百斤稻谷,是走不了多远的,外队的人也不熟悉生产队堆放稻谷的屋子的,不可能如此精确挖洞。一会儿,大家列出了生产队重点怀疑对象,程永安已死,不可能的,他儿子程增福又从来胆小,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钟德虽然瘫,但他的儿子是重点!然后值班看守的秦代清本人,是不是监守自盗,不能排除怀疑,要不然为什么别人挖墙,他居然一点动静都没觉察?第二是生产队里最困难的,也就是借粮最多的七八户社员。公安人员建议完了,就离开了。大家并没有把事情引向保管员秦正高的妹夫王进昌,因为管理员平时只负责对堆放好的粮食堆放记数,打灰印,老鼠药洒放,防止粮食受潮等事,粮食防盗是全队社员轮流负责看管的。最后,生产队里形成了决定,首先对几户重点怀疑户进行挨户搜查,一户不漏。为了防止盗窃分子转移,两个队长和保管员及四个组长马上行动,十来户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的家庭先是被列为怀疑对象不满,然后为了洗脱嫌疑,都马上急忙的先后表态,请先搜查自己的家里。队长决定仍然从地主家庭开始,其次秦代清,其次七八户欠粮最多的社员。

下午五点半钟,搜查正式开始。社员和孩子们不少也跟着队长几个人,看热闹,主人公和小猪娃一块跟着去了。

大家先拥到二组,清查钟德儿子家,钟德儿子已把门打开,一声不吭的坐在屋里,几个人开始在他家里四处翻找,他家只有里屋角落里堆着前不久分的玉米,十多斤花生,稻谷还有三十斤,然后床下也翻过,没有什么,然后又到屋后,草堆柴堆全部翻看了,也没有,接着又不远处的程增福家,程增福夫妻和女儿程夏、小儿子程林都站到了堂屋里,然后队长组长们同样搜了一遍,没有,队长说声走,一同往下一家,秦代清家。

秦明明抓着父亲秦代清的手,站在屋外,他的两个哥哥也在旁边站着,秦代清一边还在婆婆妈妈的说自己有罪,一边请大家尽量查仔细些。几个人把他家里家外同样搜个遍,别的没发现什么,但有个疑问,他家柜子里稻谷现在还有约两百来斤,秦正高问:“你家六口人,平时是怎么吃的,还有这么多谷子?按道理,现在应该吃得差不多了。”

秦代清急忙解释,按往年,到这个时候,又要分稻谷了,确实要吃得差不多了,可是今年自己大女儿出嫁办婚事,男方家给方家送来的,加上家里从这半年女儿没在家着吃,所以才有这么些。

两个邻居也帮他说,确实是这样的,两个组长也说是,于是秦正高没再说了,又往下一家。洗脱了嫌疑,秦明明也跟着陆运红他们一块跟去看热闹。

作为欠粮最多的几户人之一,陆选南家里同样被列入搜查,不过他是最后一家,搜查人员来到他家里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许久,大多数跟随看热闹的社员和小孩子也散去,六七个搜查人员进了门,韩叙芳刚煮好腊菜饭,因为丈夫最近很累,她特别在煎了两碗白菜和一盘炒蛋,还用猪油渣蒸了碗豆豉,香喷喷的蒸豆豉马上把搜查了一下午已饿得不行的几个人吸引住,三个组长失声赞叹:“三嫂啊,好香,好香。”韩叙芳和陆选南只好招呼他们一块吃饭,几个人大概实在饿了,抵挡不住香气的入侵,假装谦虚两句,然后就都坐上桌,开始吃,秦正高没有吃,他说自己一点都不饿,不想吃。陆选南象征性的又招呼两句,就不管他,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两家有矛盾,也不劝秦正高。然后大家一边吃着,一边说着搜查的下一步情况,不一会吃过了,大家把蒸豆豉基本吃完了,韩队长说:“选南啊,知道你们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但事情是这么定的,我们也来了,也还是要走一遍,没意见吧?”

“没啥,没啥,你们搜就是,来,来我给你们拿灯。”陆选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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