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苹果
劭群从小的时候喜欢吃西瓜,家里地里没种过西瓜,到现在,母亲还记得他这个喜爱。
有一次在东湾的沟叉里,他偷放了个西瓜,好几天没吃完,正吃的时候,被哥哥永群碰到了,还以为他捡别人扔掉的吃,远远喊了他几句,他才舍不得扔掉了。
父亲非常传统,总觉得家里种主粮是正经事,粮食坏不了,种瓜容易被偷,卖不了坏了就麻烦了,一年的收成,这些都是劭群揣测的。
除了西瓜,劭群还喜欢吃苹果,他们村全是平地,没有果树园,吃的苹果都是南部丘陵地种的。家里的苹果通常放在一个地柜里,这个地柜是祖上传下来的,分家分的,方方正正。据说是之前放贵重东西的,上面还带着锁眼。有时候家里的苹果是成筐放的,用棉柳条子编织的筐。
有时候早上起床,劭群会看见家里面有一大筐苹果,好多都是那种又甜又脆的苹果,青黄色的。到街上玩,带个苹果吃。回家来,先吃个苹果。饿了馋了,再吃个苹果。生活里到处是又甜又脆的苹果。直到有一天,夜里下大雨,劭群醒了,正好哥哥工厂下班回来,一进家门,满身泥水,还带了一袋子苹果。然后劭群听到了哥哥跟父母的小声对话,好像是别的地方的什么人,进苹果园偷苹果,被人家用枪抵住了,连人带车给扣住了。枪,就是打兔子用的土枪。
劭群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尤其是秋冬季摘棉花的时候,经常看到,扛着土枪打兔子的。基本上是每隔五六十米一个人,一般是三到五人,一字排开,后边背着一个包,应该是放兔子用的,肩上扛着土枪,那种枪挺长的,打铁弹丸的。劭群从来没有看到他们放过枪,也不知道有没有打过兔子,后背的包鼓鼓的应该有,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就是看见他们扛枪的样子,好神气。
这种枪,在村里的大队部也见过,民兵连长扛着出来过,很威风,大家很害怕。还有一次,村里一个人犯事了,来了两个警察,骑着那种三个轮的摩托车,又叫跨子,当兵时这种车通信连和警侦连有很多,大多是检查通信线路用的,隐蔽便捷快速。警察穿白上衣,蓝裤子,大盖帽,红领章,有一个警察背着一杆长枪,他们进了院子,村里大人孩子一群,围在门口往里探望,只见家人在院子里面打滚哭喊,警察进了屋,过一会就把人带出来了,装上摩托车就走了,家里的亲人跟在后面又哭又喊又追,大家都吓坏了。
所以,孩子们从小就怕警察。现在警察的职能大有所拓展,邻里纠纷找警察,猫狗丢了找警察,被坏人控制假装叫快递找警察,总之,有了困难麻烦找警察,暖暖的免费保障。
对枪的感觉还有家里的电视上。80年代末,除了大队部有一个电视,印象中很大很大,比收音机大很多,偶尔统一放放节目,再就是家里条件好的自己买的电视。每一个村子家里条件好,能买上电视的也就三五家,院子里用木头杆子搭起来的电线,一个是很简单,三横一竖,后来横向竖向排列,就跟我们现在天上的天宫空间实验室,横向竖向不断加载。再后来就有了那种卫星锅,能收很多台,什么台都有,节目杂乱无章,锅越大越好,越大越棒,越大越带劲。再后来锅变成小锅,越小越好,越小越贵,越小越厉害,而且有了遥控器。再后来不用锅了,全是有线机顶盒,种类齐全,节目清晰,遥控器变成了两个。再后来,电视跟手机号运营商挂钩,就跟美元跟石油跟黄金挂钩一样,各种收费频道,各种收费节目,VIP,日卡月卡年卡。再后来电视就成了一个摆设要素,背景衬托。中年人,年轻人,已经不看了,玩手机,刷抖音。老年人还要看,百无聊赖,精神慰藉,打发时光,太复杂的,还不会用。
劭群家的第一台电视,日立牌的,有一根天线,后来不久的高级电视都是两根天线。电视是母亲去枣庄舅舅家背回来的。舅舅坚持在在城里的工厂上班,过上了好日子,后来从牡丹江调回了枣庄,这台电视就是家里边淘汰下来的。父亲骑着自行车,走十几里路去新河接站的时候,一不小心摔倒了,连人带车带电视机摔倒了。这个电视机的屏幕信号就非常不稳定,经常出白色的雪花或两个人头或者快速跳动。就是在这部电视机上,劭群看到了很多枪,模模糊糊的印象中新闻谴责抢夺枪支焚烧车辆的不法行为。劭群只是看到了很多枪,这种枪带弯曲的弹夹,跟父亲军装照上的枪差不多。
胶东半岛的人就是生性粗犷,那个时候,吃的喝的用的,大家的东西都少,所以小偷小摸经常发生。偷东西跟明抢一样,之后劭群上了高中都听到过,谁家的兄弟们去邻村偷人家晒在街上的花生。本来花生装满袋子了,都准备走了,再把人家看护花生的篷车,连人带车给人家扔到沟里,把人家吓醒。所以地里的、家里的看护的,都要准备点家伙。
还传言有一家人家,不是因为什么得罪了人。大过年的正月初一,大门上被刷的均匀的一层屎尿浆子,一晚上的时间冻得硬邦邦的,早上门打不开,到了中午太阳一出来,金灿灿的发黄光,化了冻就是臭气远扬。据说是人家准备了整个寒冬腊月,就为了这一天。真是有点像历史上的东夷,民风彪悍,野蛮好斗,还未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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