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骑军的数量不多,如今好整以暇地拉开稀疏的阵列,踩着满地宋军尸首、踏破刚刚被冻住的鲜血——他们的铁蹄前,还驱赶着近千已经奔逃得筋疲力尽的溃军,正如潮水一般向他们这里蔓延……

“是鞑子的骑兵……那些女真鞑子又兜回来了!”

“开城、开城啊!俺们千里勤王,也死战过,怎地这个时候要看着我们死在这城下么!”

雪丘上,刚刚喘息一阵的败军顿时乱做一团。

他们这支败军还算有点组织,大多数没有抛掉甲胄兵刃,可士气已经崩溃。这时候没有人出来列阵,只是不住地向身后那耸立的城池哀求。

可那座城池却以一种诡异的安静回应着他们……

顾渊也跟着仰起头。他看到城墙上的樯橹已经被金人炮石砸得残破不堪,上面不知为何,连一个守军也没有,只有一面面墨色的经幡在在莽莽落雪中有气无力地飘着。

那应该就是汴梁了吧,煌煌大宋东京城!

只是此时此地,它却同自己一样,不过是个猎物,被十二万女真大军连营几十里包围,绝望又懦弱……

“淮西路的兵马呢?河北路的兵马呢?还有西军?说好是天下兵马勤王,怎么到头来只有我们两浙路到了这城下……”

“河北路估计完蛋了,刚刚有人在溃军中看到了他们的统领泼韩五,他带着十几精骑闯阵而去了……”

“淮西路原本就比咱们靠前,这下怕是也凶多吉少……”

周围败军纷扰还在继续,搅得得顾渊头痛欲裂。

千年之后,史书斑斑,可没有闲笔记载在这汴京沦陷、神州天顷之时,还有这些各路拼凑的孱弱兵马在这汴京城下的修罗场中挣扎抵抗过……

“不若降了吧……至少能全条性命。”

终于,身边一位老卒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出了有人想说的那句话。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四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成……不能降……降了只怕死得更惨……”顾渊猛地清醒,他艰难地站起来,哪怕记忆还是一片混乱,哪怕穿越九百年带来的晕眩依然困扰着他,可他对这个北方少数民族的野蛮与残暴依然有着足够的了解!

他可不想刚刚穿越过来就被捉去行什么牵羊礼……不过以自己这等雪原溃军,怕是一刀宰了就已经算是便宜的了!说起来还得鼓起这些溃军的勇气,逆军一战,他方才有机会逃出升天!

想到这,他脱口而出:“金人杀人的花样可多得很,更何况是这汴京城下!你以为他们为何会留我们在这里,就是要用我们的命,诛汴京守军的心!他们就是要当着城头守军的面,把我们变着法地杀个干净……到时候马踏剥皮什么的……怕都是轻的。”

顾渊一边说,一边冷冷地与那老卒对视,直到将他的目光逼开方才转过头去,看向远处不断接近的女真骑军。

“我是个怕死的人,不愿意拿命来赌……可我也不愿意把生杀予夺的权利交到女真鞑子手里!”他顿了顿,指着那些溃军,继续道,“你看对面那些女真鞑子,不过百人,驱赶着这几千几万的溃军,像是驱赶羊群。我们光是聚拢这里的兄弟就比他们多出一两倍!你们——是想像杀牛宰羊一样,被在这汴京城下屠个干净?还是想押上这条性命……杀出条生路!”

没有人回答他,四野只有溃军如潮、漫过修罗场般的雪原。

所谓军心士气便是如此,这些年宋人被女真人击溃的可不仅仅是军阵。

甲士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又看着他这个忽然跳出来的文官,眼中只有茫然与麻木。

“十四万人齐卸甲,竟无一人是男儿——这……真是个糟烂透顶的时代啊!”

“先活下来再说……不择手段地活下来……”最后,这位年轻的穿越客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这世道,就算挣扎着活下去都难,可笑后世居然还有那么多人幻想——穿越百余年前,便可力挽天倾……

他一半凭着演技、一半不知是靠着什么支撑自己,从腰间抽出佩剑,跌跌撞撞地踩着没过小腿的积雪向前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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