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来了,和杏花、王贺二人一起洒扫庭院。

李献早饭后照例出去溜达。

附近的人总是能在几个固定时间看到他在第一座桥上,负着手,看着悠悠的蔡河,不知是发呆还是在想些什么。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你这是想做个智者?”王曾缓缓走上来。

“你不觉着站在桥头之上,清风从水面拂来,那种感觉神仙都不换吗?”李献示意他站过来,一起感受。

王曾和他并肩而立,良久叹息,“果真是心旷神怡。不过老夫满脑子都是事,无法静下心来。见你如此淡定,老夫也就放心了。”

“怎么,有人担心我会顺势介入朝堂?”李献想龇牙,但担心吓到老王。

“你此次先静后动,就在所有人以为你是色厉内荏时,一举镇压住了那些商人。手段灵动,且狠辣。朝堂是個讲规矩的地方,有些人担心你这等怪物闯进去,会带来许多变数。”

王曾看着这个年轻人,“说实话,老夫希望你能进去。”

“和进朝堂相比,我更愿在那些士大夫眼中的烂泥市井中厮混。王公,每日站在此处,我就觉得自己还活着。”

李献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真诚的惬意。

“那么,朝堂在你眼中是什么?”王曾问道。

李献几乎没想,“烂泥塘,臭水沟。”

王曾苦笑,“太后曾说你定远侯不愿进朝堂,是清高。老夫不信,如今看来,你不是清高,而是看不起我等宰辅。”

“王公,我看到的是远方,而他们看到的是眼前的苟且,是当下的利益。我若是进了朝堂,会忍不住和他们发生冲突。我极力婉拒,便是不想如此。但……”李献突然自嘲一笑,“谁知道呢?”

赵祯介入朝政的程度越深,李献掺合的程度也就越深。

如此,他和宰辅重臣们的矛盾也就会越来越多。

“你看到了多远?”王曾问道。

河风吹动李献的衣袂,一艘漕船从桥下驶过,他开口,“我看到了金戈铁马,家国沉沦。”

“你还会算命?”王曾把这话当做是玩笑,“上次你说过大宋还有百年运,百年后呢?”

“苟且偷生。”李献想到了杭州的暖风。

“苟且偷生之后呢?”王曾看到随从过来,似乎是有事。

“神州陆沉。”异族杀进中原,从此,腥膻遍地。直至那位和尚把僧衣丢掉,穿上甲衣,带着那些好男儿们举起钢刀,驱逐鞑虏,再造中华。

“老夫有事,先走了。”

王曾往下走几步,突然心有所感,回头就见李献站在那里,轻声吟哦。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这词……王曾一怔。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王曾上了马,莞尔道:“大宋好端端的,哪来的为鞑虏作马牛?”

当文彦博带着束脩来到李家时,李献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屋檐下,身边卧着来福。

行礼,送上束脩,文彦博坚持按照古礼行事,于是整个拜师仪式持续到了接近午时。

最后行礼完毕,李献随手拿出一个红包,“乖!”

文彦博接过,问道:“先生,这是何物?”

“红包。”李献突然醒悟这时节好像没有这个玩意儿。

“弟子有事瞒着先生,不该。”文彦博行礼,“弟子在家时,听闻先生所作水调歌头,惊为天人。弟子便想来汴京寻先生求教。”

李献没想到文彦博会主动交代,“我还在想此事你能瞒多久。”

“先生知晓?”文彦博一惊。

王贺冷笑,“你那日前脚刚走,郎君就令我去查探,你自以为高深莫测的手段,在郎君眼中不过是孩童嬉戏罢了。”

文彦博大汗,低头请罪。

“你是想试探一番,看看我的真才实学。若只是诗词了得,实务不通呢?”李献想看看文彦博治学的方向。

“诗词歌赋只合熏陶之用。”

文彦博忐忑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在我看来,诗词歌赋就是私人爱好,放大到以此论才,纯属吃饱撑的。前唐李白诗才无双,杜甫等人亦是诗才了得,可于家国何益?”李献更进一步阐述了自己对诗词歌赋的看法。

这时的文彦博,还不是保守派的坚定支持者。

可塑性极强。

李献指指狄青,“狄青,我的大弟子。”

“见过师兄。”文彦博微笑行礼,李献起身出去,给二人交流。

“军中可有趣?”文彦博温和问道。

“打熬力气,令行禁止。”狄青不觉得有趣,只是他喜欢厮杀,喜欢那种金戈铁马的生活,这才甘愿留在军中。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饭菜好了。

文彦博很是恭谨的敬酒,先是李献,后是狄青,礼仪上挑不出错处。

杏花感慨的道:“这个弟子像是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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