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阴晴晴变了一天,终于还是垂下丝丝雨幕来。影薄伸手去为祁时见挡雨,被对方制止了。
“今夜我也是行动中的一员,不必特别顾忌我,你尽管放手去做便是。”
“是。”
祁时见细嗅被雨丝送来的立夏茶汤香气,冷笑一声。“真香啊,这宁兴学当真舍得用料,财大气粗得很呐,这布政使府中究竟还有什么宝贝,今夜本王倒要好好开开眼。”
他一抬手,影薄便得了命令,拢手在唇边吹出一串似鸟鸣的口哨来。声音传开,立马便从四面八方收到高低不同的回复,有似鸮啼,有似虫鸣,都是事先定好的暗号。
哨声落,主仆二人对了个眼色,黑巾覆面,提身翻墙,奔向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瞬时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与影薄分别后,祁时见只身攀上高楼,即便没有对方随协,少年身法也丝毫不输人。
他早已探明,脚下这栋太师窗紧闭的二层楼阁正是宁兴学的书房,其中机关重重,平日非贴身忠仆,宁兴学从不让旁人随便进入。
他料想,如若此人真想藏着掖着什么,此处必为最佳地点。
这楼重檐歇山,琉璃飞檐,雕梁画栋,不用细看也知是僭越了规制。倘若在南都北都,都是要被人检举杀头的。宁兴学仗着自己远在安陆,便胡作非为。而因当今圣上行事放荡不羁,少有实质约束,故而民间像他这等胆大妄为的僭越之人,已然不在少数。
相较之下,循规蹈矩迂腐如文承望,竟也因恪守本分而有了些许可爱之处。
少年立于高楼之上,衣襟裹风,巾带贴雨,趁等待之际远眺暮色披肩的安陆城。
他生于此,长于此,若非命运使然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他自当安分守己,承袭王位,做一辈子闲散王爷。而世事弄人,命运向你宣判时永远不给你任何准备的机会。
祁时见在雨幕中轻声叹息,此刻四下无人,他可以不必伪装,将满腹的感慨吐出口,埋进风里雨里。一股强大的孤独感向他袭来,困扰了他日日夜夜,此时也不肯放过他。少年只能倔强站着,恐稍有卸力,便会被那千钧重担压垮了身子,再也爬不起来。
他等了半盏茶的时候,一片祥和的宁府终于开始不安躁动。
几声“抓贼”像划破日出的鸡鸣般刺耳,紧接着锣声喧天,预示着一场闹剧的开始。他站得高处,遥遥可见家丁成队,火把星点晃动,像有人往萤虫堆里丢了一块石头,炸得光亮乱舞,在整座府邸内穿梭不绝。
祁时见稍稍伏低身体,以免惊动守卫。一边小心着形势变化,一边试图从来往身影中辨认宁兴学的模样。
不多时,一个敦实圆润的人,便在一老仆支撑的伞下,三步一晃五步一滑地朝这边赶来。一如祁时见的预料。
少年噙笑,身子又趴低了些,几乎完美与黑暗融为一体,任谁抬头细看怕也不能轻易瞧出屋脊之上还藏着个人哩。
等这一主一仆走得近了,近到祁时见侧耳倾听便能分辨他们的对话——
“今天倒是有衙门的人来通信说让小心些,恐有猖獗匪盗入户偷窃,小人便叮嘱家丁们多派些人来巡逻,没想到还真被他们说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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