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码头,远远的看去,桅杆如林。

置身其中,最强烈的感觉就是杂乱。

早春依旧寒,力夫们却都光着膀子,脖子上绑着一条毛巾,弯着腰扛着包,挣一点活命钱,还要被码头的帮派抽成。

民用码头与官方码头相比,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十几个衣冠禽兽,站在码头边的凉棚下聊天,下人们则在码头上等待,随时来报。

“没想到贾琏作为张相开山大弟子,竟然没有来迎一迎。”郭衍忍不住说了一句怪话,虽然都是帝党,但皇帝那里亲疏有别,郭衍嫉妒的很。

潘季驯听了这话,看看边上准备开口的林如海,抢先一步道:“岳齐正在整顿兵制,贾琏应该去帮忙了。去年李逆案之夜,陛下还没来得及彻底整顿兵制,随后事情不断,如今张相归来,内阁稳了,京中也稳了,总算是有时间从容的改制。”

宁克很安静的坐在一边,什么都不想说,无论资历还是政绩,他都是最弱的,不想也不敢掺和进去。

夏守忠也一样,奉命来迎,文官们的明争暗斗,他表示你们继续,我就看戏。

林如海能理解潘季驯抢先说话的心思,不就是和光同尘么?郭衍能不知道贾琏在忙么?还需要你潘继旭告知?更何况,郭衍这个场合说贾琏,真的就是单纯的嫉妒么?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故意的。换一个角度,郭衍跟贾琏关系好,张庭恩是贾琏的恩师,林如海是姑父。没看见宁克还没进内阁之前,就很自觉的制造与贾琏之间的龃龉。只能说呢,老潘在内阁里,算是比较厚道的人。

假定郭衍是在演,林如海当然要配合一下,所以接过话道:“张相为内阁之首,林某为次,或有人言,此贾党也。”

这话配合林如海调侃的语气,阴阳怪气的味道冲破天际,边上装傻的夏守忠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抱手:“抱歉,没忍住!”

宁克倒是忍住了,低头不停的抽肩膀。

兵部衙门,岳齐拉着贾琏说话,不许他走。

“岳大人,恩师今日抵京,我得去接。”贾琏有点不高兴了,岳齐死活找他要人,要什么人呢?参谋。贾琏也不是不给,反而建议岳齐,上奏承辉帝,提出组建皇家军校,培养所需的各种人才。

“张相什么时候不能见呢?走,与我一道进宫面圣。”岳齐拉着贾琏不放,非要一起进宫。

贾琏站住叹息道:“岳大人,军校的事情,我早就跟陛下说过了。”

岳齐愣住了,没想到贾琏早就提过,为何皇帝迟迟没有举动呢?很快岳齐就明白了,反对的势力。一旦建立军校,意味着传统的勋贵带兵模式的终结,在看眼下不过是改革京营,就已经遭到各种风言风语的诽谤,此前建军校的阻力会更大。

“贾大人的意思,现在时机成熟了?为何自己不去上奏?”

对此,贾琏笑道:“军事能力,岳大人在我之上,更何况您是兵部尚书,名正言顺。”

岳齐停顿了一下:“行吧,贾大人去吧。”

贾琏抱手告辞,匆匆出了兵部,快马加鞭的往通州而去。

军改的事情,贾琏根本不会掺和进去,太犯忌讳了。当初带着神机营初见成效时,就被拆分了一次,这次不拆分,实在是皇帝手里没有拿的出手的战斗力。贾琏担心如果对军改过于上心,会招致皇帝的猜忌。皇帝这种生物,再怎么高估都不为过。永远不会绝对相信任何一个人的皇帝,一旦你有点事情做过了,过去的多少好处,都会变成别有用心的表演。

贾琏也没想过扯旗造反,加之年龄摆在这的,一点都不用着急,耐心点就是了。

张庭恩的官场出现在视线中时,码头上守候的下人飞也似的来报。众人纷纷起身往前走,站在码头上等着。

从看见官船到停靠码头,还有大概半个小时的样子,众人也没有了之前表演斗嘴的兴致,安静的看着慢慢靠岸的官船。

张庭恩没有在舱内等着,而是先一步站在夹板上,待看见众官员时,主动的拱手致意。

码头上群官纷纷抱手回礼,待船停稳了,夏守忠抢上一步,伸手来扶,口中笑道:“张相,当心脚下。”

“谢过夏公!”张庭恩也知道,去了一趟四川回来的夏守忠,水涨船高了。不但管着龙禁尉北衙,还在央行做监督,这本是李元的差遣。

“您客气,圣人昨个就在念叨,说张相今天该到了。”夏守忠真不是讨好张庭恩,他就是奉旨行事,只不过习惯的为皇帝涂脂抹粉。

张庭恩冲皇宫一抱手:“君恩难报,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林如海带着众人上前来逐一行礼拜见,张庭恩一一回礼寒暄,至宁克时,张庭恩特意问一句;“财政状况如何?”

宁克露出严肃的表情:“回张相,去年诸事不断,国库入不敷出,陛下出内帑五百万两,才算将将支应过去。”

张庭恩不是针对宁克,而是针对现状,忍不住叹息道:“让陛下出内帑资国用,臣之罪也。”

宁克的表情有点难堪,但也只能忍着,就算知道张庭恩不是特指他,还是会心里不舒服。

其他阁臣也没有帮腔的意思,宁克能入阁,那是孔照请辞与皇帝交换来的,众人对宁克怎么说呢,亲近不起来。毕竟他继承了孔照的政治遗产,就要承担一些责任和敌意。

如今的内阁格局怎么说呢,首辅张庭恩,资深帝党,孤臣起家,现在有点自成一派的意思。因为贾琏当初被退学的事情,张庭恩是不认可自己的青云系身份的。倒是李清,如今作为青云系的招牌,可惜他还没回来,青云系有点不给力。青云书院自身也出了一些变故,不复从前声势。

次辅林如海,台阁领袖,靠着案子起家的。因为勋贵的底子,派系的底色不重,也算是自成一派。

方系旧党多次打击后,做鸟兽散,不知不觉之中,郭衍曾经的旧党身份,使得他能吸纳了一部分,成为了旧党余孽的旗帜。老郭因为立场上比较灵活,自诩正人君子的官员,都不愿意跟随他,能在京中苟着的旧党人士,政治底线也都非常灵活,一丘之貉了。

潘季驯就不说了,事功派的领袖,不过被贾琏污染了,一部分技术官僚脱离,转投研发司,去搞技术,办技校了。对,贾琏的学校对外称技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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