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11月20日,四九城第三轧钢厂招待所,二楼小会议室。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九位厂委领导各自坐在左右分列的会议桌前。或夹着烟,或捏着钢笔,不动声色的看着会议桌尾处,脸色坦然的生产二处处长韩振功。
韩振功声音坦荡:“上调冷轧工段钢材产量数据,是生产二处根据厂委指示,进行的酌情调整,不是盲动,也不是--。”
岳佩麟抬手打断韩振功的解释,转头看向独霸着会议桌一端的厂W书纪钟浩州:“夸大钢材产量,是厂委事先通过了初步意见?”
钟浩州面沉似水:“厂委会没有讨论过这条议程。”
岳佩麟点点头,把手里还剩一半的大生产按进烟灰缸,转回头看向韩振功:“你继续说。”
韩振功偷瞄钟浩州一眼,看他脸色阴沉,手指不安的摩挲了一下衣袖,犹犹豫豫的道:“是李主任提了一嘴,我以为是厂委领导的指示,所以--”
岳佩麟平静点头:“哪个李主任?”
韩振功又犹豫了下,低着头不敢看另一端的钟浩州,小声交代:“厂委办公室主任李怀德。”
岳佩麟转过身,视线在靠墙端坐的众处室干部中扫视一圈,沉声道:“哪个是李怀德?站出来!”
李怀德收起钢笔和笔记本,起身走到韩振功身侧,面无表情:“我是厂委办公室主任李怀德。”
和苦苦钻营十几年,才千辛万苦爬到生产一处处长的韩振功不同。李怀德内为钟浩州第一臂助,外有强力后台遥助,并不畏惧岳佩麟这个新来的常务副书纪。
岳佩麟打量他一眼,问道:“是你让韩振功虚报冷轧工段钢材产量的?”
李怀德偷瞄了钟浩洲一眼,又横了韩振功一眼,犹豫片刻,点头认下:“是。”
岳佩麟追问道:“这件事,有没有浩州书纪口头或字面指示?”
李怀德摇头:“没有。”
岳佩麟道:“浩州书纪知道这件事吗?”
李怀德顿了一下,道:“那段时间工作忙,我忘了给钟书纪汇报。”
钟浩州忍不住了,干咳一声,道:“佩麟同志,就算老韩夸大钢材产量有错,但这只是一个小失误。改成误报,下不为例就行了,何必在厂委办公会上大动干戈?”
按理说,岳佩麟这个协管党群的常务副书纪到任,他钟浩州做为厂W书纪,应当酌情帮助岳佩麟开展工作,使岳佩麟能尽快融入轧钢厂的工作环境。
事实上钟浩州的确有心理准备,只要岳佩麟第一把火烧的不是太出格,他就会配合。
但没想到,岳佩麟这第一把火直接烧向自己的左膀右臂,还是用夸大车间产量,这么个小事。
岳佩麟摇头失笑,又点了一根大生产:“这段时间,上面一直在讲:实事求是,禁止夸大。”
“你们赶在这个时间,上调钢材产量,想干什么?”
“怕别人手里的反面教材不够生动,抓紧时间造一个送上去吗?”
副书纪杨建兴不动声色的捏紧了搪瓷杯,厂长杨凤山抽出一根大前门,划燃火柴点起,深吸一口,沉声问道:“冷轧工段的产量喜报送上去了?”
钟浩州干咳一声,道:“昨天上报的部里。”
轧钢厂众常委脸色阴沉。
换个时间,上调产量这种小事,放秤上都不够四两重,领导笑骂一句就过去了。
但在这种时候,一旦被人揪出来,真就是一千斤都打不住。
杨凤山捏了捏眉心,道:“必须尽快消除影响。”
“我会尽力。”钟浩州答应一句,又道:“其它同志,有条件的都走动一下,合力消除影响。毕竟都是一个班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工会主席孔明华附和道:“钟书纪说的有道理。”
杨凤山抽了口大前门,不理会他俩的一唱一和。
在座很多人,都知道他杨凤山的老领导在冶金工业部身居要职。通过这位,把这个夸大的喜报的影响,截断在冶金工业部,确实问题不大。
但,凭什么?
工厂的惯例是厂长负责制,今年刚出的工业七十条也明确强调了这一点。他钟浩州仗着资历老,狗腿子多,把着应该交到自己手里的生产二处不松手,这就算了。
结果管不好,拉了一屁股,反过来还想让自己帮忙擦,想什么呢?
钟浩州眼看多说无益,无心讨论原定的几个议题,草草散会,喊司机提车直奔老领导住处。
至于韩振功和李怀德怎么处理,暂时倒没人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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