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是父亲和洪伯今天一大早跑去桑河边钓的,恰好大小两条,分给男女两桌。

却也是唯一的一道硬菜。

饭菜刚摆上桌,张溢父亲张红声也骑着自行车从机械厂那边匆匆赶来。

至于其他人……

今天虽然是工作日,却基本都是无工可上。

哪怕是母亲、张溢妈妈蒋玉珍和隔壁苗婶都在的纺织厂,缺少订单之下,也是三天两头停产,要么在家呆着,要么寻找其他营生。

因此,这番热闹,可谓苦中作乐。

苏杭和张溢与男人们一起坐在外屋,还是没能说上一句话的甘欣被几个女人拉去了里间。

交谈中,苏杭也才知道,这顿饭并不全是为了招待主动上门的甘欣。

开始是母亲想要给儿子加餐,父亲今天特意早早出门,还喊上了擅长钓鱼的洪伯。也是幸运。两人没几个小时就回来,一大一小两条鲤鱼,大的还足有五斤多,于是就决定搞大一点,喊人聚聚。

再然后,甘欣主动找上了门。

更加热闹。

餐桌上,长辈们问了苏杭和张溢过去几天的考试情况,又朝里屋指了指,笑着夸了苏杭几句,就说起了自己的话题。

苏杭与张溢一起坐在靠门的桌尾,不插话,只是饶有兴致地倾听。

“这桑河酒,年初换了老板,味道就重新上来,还是一样价,喝了都不上头。”

“现在白酒生意不好做,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还是比不上早年,那时候桑河酒厂有几位老师傅,用高粱酿酒,还有那池子……那个……”

“泥池。”

“对,泥池酒,”说话的是谢长庄,抬手比划着:“我爸当时认识有人,悄悄买了十斤回来,直接从窖池里打酒筛出那种,自己装瓶,说要喝十年,结果仨月不到就忍不住喝完了,那酒是真好,我当时才十三,小孩子哪里懂酒啊,只是跟着尝了尝,却也记住了那味道,和现在真不一样。”

洪伯也感慨:“是啊,我当年下乡演出,也喝过不少地方上的好酒,当时受欢迎啊,老百姓都尽力招待。现在,不一样了,都不一样了,就说这酒,谁家不勾兑?”

张红声道:“不勾兑的也有,两三百一瓶,咱也喝不起。”

苏全民附和:“是啊。”

洪伯是河元市戏剧团的演员,今年56岁,虽然没有退休,因为近几年戏剧团几乎停摆,现在却也和退休差不多。

谢长庄听到洪伯说起下乡演出往事,倒是想起另一个,朝里屋示意:“你家洪绫调去省戏剧团的事情,怎么样了?”

洪伯一儿一女。

儿子洪烽今年已经34岁,有着一个苏杭等人小时后一直觉得很酷的职业:火车司机。

女儿洪绫,刚刚见过,今年21岁,外貌很有几分演过某个影版《倚天屠龙记》中赵敏角色女演员的感觉,因此和洪烽类似,也是这片街区里与苏杭同龄少年们从小的白月光。

不过,刚下楼时看到洪绫,苏杭脑海中却立刻冒出了一个日期。

7月8日。

苏杭的命运在1995年的这个暑期出现了转折,而东边隔着一户的洪家,这个夏天,同样也发生过一次更大的转折。

起因正是大人们正在讨论的洪绫调职的事情。

河元市戏剧团停摆已经两年多,市里一直没有说法,工资也发不下来,戏剧团里能找出路的都在找出路,或者转投其他营生,或者跳槽其他剧团。

洪绫女承父业,六岁开始学戏,十四岁就在一次下乡表演中临时担任起了主角,一场《花木兰》从头到尾,引发喝彩连连,因此,今年虽然才21岁,却已经是戏剧团6个二级演员中的其中一个,很多人都说,评不了一级演员,也只是太年轻的缘故。

因此,洪伯和洪绫同在戏剧团旗下的嫂子赵雪都没什么念想,洪家却都希望洪绫能更进一步,调职去省戏剧团。

从去年开始,洪家就一直在跑关系,一直到现在。

当下,听谢长庄问起,洪伯立刻叹了口气,摇着头,想想又道:“其他都没影子。就是……赵雪朋友给小绫介绍了一个对象,省城的,很有钱,可惜年龄大些,说只要小绫答应婚事,立刻就帮她进戏剧团。”

张红声问:“年龄多少?”

洪伯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道:“大15岁。”

大家都是沉默。

比洪绫大十五,就是36岁。如果真是非常有钱,仔细想想,这其实也不算什么。

现在这年代,有钱了,就是大爷。

这话却也不能明着说出口。

而且,现场无论是大男人还是小少年,想想洪绫那样一个花容月貌的姑娘要嫁给一个老男人,内心里都有些不太舒服。

安静吃饭的苏杭更知道,这件事,也是洪家悲剧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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