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颗心渐渐凉了,僵成了一坨硬梆梆的冰。

生活已经够卑微。

孤儿院的日子比冰还冷,嬷嬷厌弃,就会被排斥,护工们不喜欢,也是非打即骂,还会被刻意克扣食物,长期的营养不良减低免疫力,很难捱过三五年。

学校不好过,每一个老师的评语都决定了自己能不能获得奖学金。

大学城也不好过,没有研究结果就得不到经费支持,想不到,死得也如此卑微。

前后衣襟浆的血已干,硬梆梆的衣襟象硬纸壳摩擦着皮肤。

剥了她脸皮的保镖抓住她的脚腕,将她从草坪拖到路上,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抛。

她飞上敞蓬货车车厢,面朝下压在车厢底,一股牲畜的尿臊味冲鼻而入。

心脏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可还有痛觉。

人们应该重新认识死亡,不应该忽略死者的感受,应该让死者愉快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货车启动了,她在车厢里颠来颠去,一个紧急的左拐弯,她重重地撞到铁皮上,翻了一个身,终于不用再贴着猪尿。

一路上,两旁的树摇枝晃,像怪兽般张牙舞爪。

金黄的叶儿满天飞舞,飘到货车玻璃上,飘到她的身上,脸上。

货车熄火了好几回,她听见司机骂骂咧咧,“鬼婆娘,死了还这么闹心。”

天上飘着的落叶如同张张哭泣的脸,一张张悲痛欲绝的脸庞从眼前晃过。

她搜索脑袋瓜子里的旧印记,对这些脸庞全然没有印象。难道是慕容子若的战友?

她有些信了,世间真的曾有七侍女,自己也真的曾是慕容子若。

可惜自己势单力薄,辜负了王野,辜负了解放街的商户,辜负了长老,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恨极了自己的卑微渺小,更恨极了造化弄人。

展尸台。

不犯滔天大罪,没资格登上展尸台,隔壁就是香火鼎盛的城隍庙,相隔不及一里,一处人间天堂,一处人间地狱。

路过城隍庙,她听见万千男女齐声唱着悲壮的歌,货车司机却充耳不闻。

货车司机跳进后车厢,戴上手套,掳起头发遮住她的脸,提起一支胳膊和一条腿,用力一抛。

她在高三米的展尸台上翻了几个滚,喊守展尸台的老鬼收货。

老鬼一只脚猛地踩住她的背,再一脚猛地踹向她的腰,她准确无误地滚到中央。

位置仍不合老鬼心意,又是一阵踹头踹脚。

透过凌乱的头发,她看清了老鬼,凶神恶煞的五官,没一点人间感情,穿着深蓝色的制服,应是一名小公务员。

他用脚尖拨开她脸上的头发,猛地往后蹦出一米,“哇,我靠你大爷,没脸皮!”

货车司机迟迟不走,应是看他的笑话,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身,“老鬼呀老鬼,你不是吹牛,什么死法也吓不到你吗?没脸皮的一条尸就把你吓得放屁流尿赖屎,牛吹大了哈。”

老鬼朝她屁股上狠狠来了一脚,“死了还来吓人。”

“她有来头,你小心,”货车司机跳上车,脱掉手套扔进车厢,趴在车窗上还不忘打趣老鬼。

“什么来头?”老鬼翻了一下白眼,“有来头,还能来展尸台?”

“有空你研究研究平湖大战的画,看她像不像某人,好好服侍她,说不定她寂寞,以后晚晚她都来找你牵手诉衷情。”司机一踩油门,离开了展尸台。

老鬼蹲在地上吸了一根烟,戴上橡胶手套,找出一根粗粗的麻绳,打了一个结套住她的脖子,脚踩住她的肩,收紧脖套,再一扯,将她悬挂在铁杆上,双脚离地一尺有余,脖子勒得极其难受,不过,很快就麻木了。

老鬼踹了她一脚,她向左转悠了几圈,然后又向右转悠了几圈,绕来绕去,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老鬼直视着她的脸,她也直视着恶鬼般的狰狞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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