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翁的请帖比阿里巴巴预料得早了几天来到家门口,送信的是一位年轻的门童,蓝色的请帖上用烫金的墨水写了几行字。
“敬启:
阿里巴巴先生,
诚挚邀请您出席今晚六点将于牡蛎街1103号举办的晚宴舞会。
如蒙光临,荣幸之至。
容德雷克·信天翁拜上。”
阿里巴巴微笑着收下请帖,对送信的门童说:“请通知你家主人,我会按时出席。”
他心情颇为愉悦地回到房间里,开始计划今天晚上的行程。这花不了多长时间,从他的府邸到信天翁的别墅之间只有一条大道,他早就把路况踩熟悉了。
然后就是需要备齐的物品以及着装。按照他展现的阿里巴巴的性格,穿金带银肯定是免不了的,就用之前订做的那身深紫色的礼袍——有点像古希腊人穿的那种,他不是很习惯——一串类似于玛雅文明中祭司或者族长会穿戴的大号金项链;一条缀着流苏的金腰带;鞋子,按照本地的风俗宴会应该是赤脚的,不过坐马车还是要穿长靴;可能还需要一柄手杖。
在他对着全身镜省视自己的时候,刚刚训练完的苏丹浑身冒着热气闯入了房间,闷头栽在床上。她好奇地瞥了他一眼:“你在干什么?”
“请帖到了。”阿里巴巴把那封烫金的硬皮纸扔过去。
“哦。”她接过来扫了一眼,“所以你在挑衣服?”
“嗯,还有你的。你晚上想穿哪条?”
“盔甲。”
“那可不行。”
“我不是你的骑士吗?”
“哈,”阿里巴巴把挑好的衣物与饰品放在一边,“没关系,今天晚上,我特许你做我的公主。”
“也就这个时候会说好话,”苏丹翻了个身,把手臂搭在眼睛上,“你不如想想今天晚上要怎么做。”
“怎么,你还怕几个小小的邪教徒?”
“我怕他们不来。”
阿里巴巴耸耸肩。这的确是个问题,这些阴沟里的老鼠比真正的老鼠还机警、比滩涂上的泥鳅还滑溜,不要说是他,就连与异端斗争了几千年的神庙势力都很难将它们从荒原上根除,每一座大城邦里都或多或少藏着那么一两批邪神的爪牙,他们就像关节处蛰伏的风湿,就等着雨天的到来。
虽然嘴上自信满满,阿里巴巴也不知道自己的办法能不能把这群家伙钓出来。他毕竟不是城邦的主人,不可能进行地毯式搜索。
他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嘟囔了一声:“一点消息也没有。”
“你说什么?”
“我们那位线人的委托,”阿里巴巴回答道,“还记得吗?就是那个想让我帮他搞掉他上司的小子。他之前和我说他确信他上司有问题,哈曼盯了几天了,什么也没发现。说实话,我现在倒有点相信他那句话了。”
“为什么?”
“因为太完美了,”阿里巴巴说,“我从没见到平常的时候还绷得像在参加公务的人。”
“那些苦行僧不是也一样吗?”
“那是两码事。一种是警惕自己的信念,另一种是警惕周围的环境。”
“哦,你加油。”苏丹懒懒散散地应道。
阿里巴巴不禁有些鄙夷。他走到床边,俯下身,一左一右掐住她两边的脸颊,用力拉一拉:“你啊——脑子不用要生锈!”
苏丹嫣然一笑:“没关系,不是有你嘛。”
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当指针指向六点的时候,他们已经坐上了马车。按规矩,请帖不加特别说明的晚宴客人都应该稍迟一些到,这是所谓上流社会的礼节。
苏丹最后选了一条和他搭配的米白色的长袍,拇指宽的灰蓝色束带收住了纤细的腰肢,亮蓝色披肩搭在挺拔的肩膀上,扎着一束高马尾,略施粉黛的脸正气凛然。
“你这样显得我很没品味。”阿里巴巴埋怨道。
少女微笑着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你很漂亮,我很喜欢。”
这句话苏丹是用中文说的。作为他们两人之间沟通的特殊语言,阿里巴巴很久之前就教了她中文,她学得很快,而且令人惊讶的是几乎没有什么口音,大概是因为还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了。
马车缓缓启动,在铺满石板的道路上行驶,颠簸得厉害。
撩开马车的帘子,能看见洁白的大理石房屋沿着山坡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直到海边那一条绵延数千米的沙滩。鸥鸟鸣叫、凉风习习、微咸的海风裹挟着大海自由的空气闯入他们的胸膛,令人神清气爽。宽广的海面不断绵延,澄澈的海水中泛着五光十色的暗彩,好像画家不小心将调色盘打翻在海中,结果偶然地形成了一块炫目的蓝宝石。
这绝不是地球上的海。
“真美。”苏丹轻声说。
阿里巴巴放下帘子:“你知道它最美的地方是哪里吗?”
“哪里?”
“这是为数不多不依靠风滚草过活的城邦,”他的声音低沉,“这个时候,荒原上的其他人都在张着大网,期待着母神的哺育。”
“差不多,渔民也是要出海打鱼的。”
“圈养的猪怎么会和野猪差不多。”阿里巴巴摇头。
“荒原上没有野猪。”
“……你说得对。”
当天空开始由灰蓝转向深紫的时候,马车颠簸着停在了牡蛎街1103号的大门前。这是一幢没有什么特色的豪宅,正如同它的主人是一位没有什么特色的富翁。
当然,如果倒霉也算特色的话,信天翁倒是称得上一句“极富个性”,他的船厂在开年二十二天的时间里接连损失了三艘船,一跃成为了城邦中最倒霉的人物,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家伙的事情,人们一致同意,他肯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惹怒了海神——在神灵活动频繁的荒原上,这可是顶大帽子。
不过,这事儿对海风港的居民来说是见怪不怪了。许多神学家早就指出,大陆上所有矿物都指向母神,自然,以矿物铸造出来的货币也指向那位丰饶、慈爱的母。母神与海神的争端由来已久,而“海神可不会跟你客气。”这是那些老渔民常挂在嘴边的话。在这座城邦想赚钱,就少碰船,这是本地人的共识。
话虽如此,一次性赔进去三条船还是让人心惊肉跳。
晚宴的过程无趣之极。所有人都窝在偌大的舞厅内,食物与酒水放在角落里可以自取。铺了厚羊绒的地板温暖干净,光着脚踩在上面也没有任何不适。伴随着或典雅或欢快的音乐,舞池中央的人翩翩起舞,看上去的确很热闹。
席间,信天翁先生信守他的承诺,向阿里巴巴介绍了三位元老:一位干巴瘦瘪的老头儿,德育元老塞利格;一位高大宽厚的长者,建筑元老德甲尼拉;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治安元老拉伦达。
阿里巴巴分辨不出他们是否被邪神蛊惑了,但至少能看出他们和信天翁之间有不正常的金钱往来。这点,从信天翁对他们极力夸赞“阿里巴巴先生的大度”时的反应就能看出来——本来都不经意瞥向苏丹的眼神迅速聚焦到了阿里巴巴身上,而且炙热地就像看一位在篝火旁舞蹈的纯洁少女。
“阿里巴巴先生,”德甲尼拉问道,他们正在谈论阿里巴巴的生意,“我听说您在亚明穆尔有独立的矿点?”
“是的。”
“冒昧地问一下,那是开采什么的呢?”建筑与工程元老露出了好奇的目光,“毕竟,像您这样的大富翁能赚钱的渠道想必有许多,一个矿点能产出的矿石我想对您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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