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后来,心高气傲的苏王竟然又耐心剥了十几颗给她晚上留着吃的荔枝,甚至……伸手喂了高莹宸几颗!

也不知这等“小事儿”如果流入神都洛阳的央呈宫内,会有多少心心念念苏王、又对他归返翘首以盼的王公贵族之女艳羡不止,乃至醋意大发?

不过真要说凤灵王的醋,她们大概不敢去吃。

高莹宸品尝荔枝,忽然开口问道:“说来,昨日关大牢里的邬凯,要怎么处置他?”

“按律法。”

苏启霄端起薄茶呷了小口,见她一副被敷衍了不开心的样子,似乎在不满“这还要你说”?

苏启霄嘴角冷笑,掰着手指数起邬凯罪状:“挑衅滋事、当街杀人、凌辱民女、强占田地,甚至还有刺王杀驾之嫌,条条重罪死罪。现在邬凯被扬州军收监,杀他就一刀的事,不过能利用他的地方,不止一刀。”

高莹宸见他不起杀心,质疑道:“怎么,他爹邬樾光是内贩私盐一项大罪就足以置死!邬樾都能杀,邬凯不杀吗……”

“你错了,邬樾不能杀。”苏启霄目色倏忽间冷峻,打断道,“邬樾贫扬州万户、富他邬家一府,我自知邬樾是你心头大患。可世间不少事偏偏如此,最想做的事,最难做;而最该杀的人,最难杀。”

苏启霄迎着高莹宸的目光,耐心解释:“邬氏宗族,以邬樾为首之党羽掌控着江南不可小觑的商界脉络,拥有对外、尤其是对西域的大半贸易路子,有不少西域人是只和他做买卖,他死了,找谁顶上去?何况他身后与神都洛阳的势力千丝万缕,直接下死手动刀,麻烦不比好处少。说到底,邬樾品性再坏,能行商坐贾到这个份上也有他的手段,若杀完他又没有取代他的人,杀人永远都是下策,尽管被他欺压的百姓更愿意看到这般下策。”

高莹宸眉间紧皱,问道:“做百姓想要看到的事,不好吗?”

苏启霄不置可否,眸眼深明道:“执政者永远要看得比百姓更远。”

高莹宸一时默然,低落道:“本王或许不是个好藩王……”

“你做得够好了。”苏启霄盯着她的眼睛,真切认可道,遂向她细细数起来,“我在广陵楼这半月听见了许多市井百姓对你的赞言。酒馆伙计说凤灵王殿下贵为皇女,却知底层生计,免除了下九流的苛捐杂税,邻里无不感念;城门兵士说你虽是女子,却雷厉风行,扬州军在外从不低人一等,殿下何止不逊勇将,堪称女中豪杰!还听不少街坊讲,你比苏地那个骄奢淫逸的浪荡王侯不知好了百倍,扬州真是万幸!”

见她怔神不已,苏启霄浅笑道:“所以啊,藩王好不好,自己说了不算,自家百姓说了算。”

凤灵王是第一次听见百姓对自己的评价,脸颊竟微红。

“害羞了?”苏启霄望了她一眼。

高莹宸不想承认,撅嘴嗔怒道:“哼,跟你比起来,我当然是个好藩王了!”

“是是是,那就再说件让你开心的事。”苏启霄见她脸颊若隐若现的绯红,忽然笑道,“下天道山前,就一直在想送你份什么样的见礼才好,现在有了。”

平日对世家权贵所赠来贺礼不屑一顾的凤灵王,一听这话便来劲了,毕竟每次苏启霄的礼物都是最令她期待的。

“所以,给我的见礼到底是什么?”

苏启霄神秘道:“礼物名挺有意思的,我将它取名为借花献佛。”

此刻北桃走入王府的后花园,朝凤灵王和苏王行礼道:“启禀二位殿下,方才护卫来报,王府外扬州商贾邬樾求见。”

高莹宸看了眼对面闻之淡饮薄茶、甚至连眉眼都没抬一下的尊贵公子,好奇道:“添锦,谋划里最重要的一环都亲自上门了,还不给点反应吗?”

苏启霄波澜不惊道:“本王听说邬樾此人平日架子不小,就连好多官员请他赴宴都得用‘赏光’一词,而那些连用这词机会都没有的更比比皆是。邬樾好像还跋扈地定下了柬不能进大门的规矩,非得请客人亲自登门才能请得动他,今日亲赴王府外倒是稀奇。”

高莹宸回想起一事,冷笑道:“前些日子辅政老头的请柬就被邬樾以‘身体不适’的万用理由拒之府外,亏他还是知府,够丢脸。”

北桃适时禀明道:“殿下,此事奴婢奉您命令调查过,知府之子想入扬州总商,当时有求于邬樾。”

高莹宸点了点头,向苏启霄询问道:“添锦,你想如何回复门口等着的邬樾?”

苏启霄瞥了一眼桌上堆满的荔枝壳、以及自己剥荔枝几十颗指尖泛红的手,又幽幽道:“告诉他,苏王剥荔枝指节劳损,而凤灵王又多食荔枝上火,二位王侯皆因‘身体不适’闭门不见客。”

高莹宸不禁掩面大笑,本以为他只是在以牙还牙,忽然反应过来苏启霄这双关一语,似乎更像在抱怨自己的过分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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