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第一句话，我很不满意。”
黎鸣收回一根小拇指，面色依旧阴冷，饱含戾气的眼神凝视着跪在书桌前的陈总商。
陈总商战战兢兢，又诉说道：“半年前他们抓了我三个儿子，逼迫我在燕南燕北两道发行这本《尺芒》。
黎真传您也知道，我一共就三个儿子，我不帮他们做事他们就撕票，我也是迫于无奈啊。”
陈总商依旧是在诉苦，面带难色语气忐忑，心中惴惴不安。
身为一个读书人、修士，他太知道《尺芒》这本书的杀伤力了。
龙剑门的根基在燕南燕北两道，麾下附属宗门多在这两道挑选弟子延续宗门传承。宗门日常运转所需财务，也多是由两道的家族供奉。
《尺芒》这本贬低正道吹捧魔道的书，对已经有自我判断能力的成年人影响不会很大，但是会极大程度影响那些三观还未完全确立的青少年的思想。
固然这种影响需要长时间的潜移默化才会真正发挥功效，但这件事本身，毫无疑问是在挖龙剑门的根基。
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陈总商才会惶恐。
在燕南燕北两道混饭吃的宝慧书局，得罪了龙剑门，便绝不会有好果汁吃了呀。
“最后一句。”
黎鸣面色并未缓和，眼神中闪过一抹不耐烦之色，收回无名指，只剩下一根竖起的中指对着陈总商。
陈总商察言观色，见黎鸣依旧面色阴冷，便知道再不投诚便没有机会了。
索性把牙一咬，心中做出了决断，忙不迭道：“我什么都愿意说什么都愿意配合，只求龙剑门能帮我救出来我的三个儿子。”
黎鸣阴冷的面色逐渐缓和，眼神中的戾气消失不见，嘴角勾勒出一抹和善的笑意，这才对嘛。
你三个儿子被绑了有苦衷不得已而为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来听你诉苦的吗？
我要的只是你认罪，并且配合我查出幕后黑手，那便足够了。
“能不能帮你把你的三个儿子救出来，得看你能配合到什么程度，你的供词又有多少价值了。”
“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先起来罢，你比我年长至少二十岁，身为长者一直跪我，岂不是想让我折寿？”
黎鸣微笑着招了招手，示意陈总商起来说话。
我跪的不是你，是龙剑门。
陈总商腹诽一句，还是站起身来，青衫上并未沾染灰尘。他是个喜爱干净的人，闲来无事就会将书房打扫得一尘不染。
微微弓腰站立在一旁，陈总商拘谨中又带有一丝惶恐，等待着黎鸣的问话。
“你的三个儿子是半年前被绑的，当时为什么不来找我们龙剑门。”
黎鸣随意拿起书桌上一块用来压纸的镇石，握在手中低头把玩着，并未看身旁的陈总商一眼。
陈总商听黎鸣提都没提【报官】，就知道黎鸣是懂朝廷的。
秦晋两大皇朝，毫无疑问是神州最强的两个势力，各自麾下都带甲百万，猛将如云异士如雨，旗下也有各自专门处理江湖事的特殊机构。
但与神州所有的宗门加起来相比，两大皇朝的力量无疑还是太渺小了。这份渺小的力量分摊到广袤的疆域上，那就更显薄弱。
别的不说，便是在这燕南道，晋国官方练气四重的高手总数，便绝不如龙剑门多。
这份相对薄弱的力量，就迫使两大皇朝哪怕有“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之心，也只能将地方的部分权力出让给当地宗门、家族，不会过多地插手江湖事。
陈总商有三花聚顶境的修为，已经算是江湖人士。他儿子被绑这件事又涉及龙剑门，晋国朝廷不会管，至少燕南道衙门没胆子去管。
对于黎鸣的提问，陈总商只是期期艾艾，隐晦地回答道：“他们好像是魔道中人……”
魔道中人？
虽然陈总商没有明说，黎鸣却懂了他的意思：君子可欺之以方。
龙剑门算是正道，行事有自己的一套规律，往往不会把事情做绝。魔道相比之下就狠厉多了，谈笑杀人，动辄灭人满门。
“什么魔？”黎鸣又询问道。
神州共有六大魔道，六大魔道之外又有诸多依附于六大魔道的小势力或者魔修散人。胆敢算计龙剑门的，大概率不是什么小势力、散人。
“不清楚……”
陈总商满面愁容，竭力想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略带急迫地解释道：“那人每次与我见面都会戴着一个面具，声音也用特殊法门做出了改变。
我也曾派护院追踪过他，但没过多久护卫的尸体就吊在了我家后门前的柳树上，尸体怀中还揣着一只我儿子的手。
自那之后，我便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嗯～”
黎鸣微微眯眼，每次见面都会带面具，还懂得变声的法门，这下可难搞了。
受天地大限影响，神州修士困死在天人合一之境，江湖风气日渐浮躁。近几百年，愿意静下心潜心修行的人是越来越少。
标新立异、炒作人设之徒是越来越多，江湖上行走的，十个人里有两个戴面具，两个叫无名，两个自称命犯天煞孤星，两个被退过婚。
剩下两个一人断臂一人把头发染成了白色，总之就是非常卷。戴面具的独行独往人士，早就烂大街了，见怪不怪。
“没有人的信息，物的信息呢，让你发行书，原稿总归是要有的吧。”黎鸣只能退而求其次。
“有的。”
陈总商仿佛见到希望应了一声，三两步走到书房的一角，站到墙壁前一番操作打开墙上的暗格，取出其中的一个包裹，珍重地双手递给黎鸣。
“原稿我一直在小心保管，我知道这是重要的线索，将来或许会用到。”
黎鸣接过包裹打开，其中赫然摆着《尺芒》这本书的五册原稿。
翻开书页观察了几眼，确认其上的字是手书而非使用雕版印刷的之后，黎鸣便心满意足的合上书页，将六本书放到了桌面上。
“有这个就足够，至少线索没有断。”
线索没有断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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