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边,独孤朔等三人与萧楚枫分别之后,带着李曾尸身快马赶回了洛阳,将李曾之事禀了左右两位统领之后,与左右司统领同去见了晏清芳。

此刻,反倒是晏清芳一改常态做派,只略略提究几句,打发了几个内卫将李曾尸身送还家中,发了些许抚恤,并不再多言。

武庚纪与关月先也不曾多言,只装作不辨明是非一般。内卫中众人虽有不平,奈何李曾素日为人抠搜,近乎不近人情,众人也不在面上言讨几句,倒是独孤朔与裴策、徐胃几人,算是与李曾有过生死交情,几番欲与晏清芳争执,最后均是无功而返。

这日,裴策约了上官衣、徐胃等人往教坊司吃酒听曲。

独孤朔因是迟了数日才回神都,被晏清芳留在内卫司问话,但因晏清芳在御前耽搁了,直到午时仍旧不见踪影,独孤朔不敢贸然去寻,又不敢先行离去,遂只得在内卫司干等着。

过了午时,独孤朔忽地想起那日幽州驿馆假内卫腰牌之事,便思虑着如何不打草惊蛇地查明真相,一来是想着查出神都内卫中的幕后之人,另一则也是为了做些防备,以备不时之需。

独孤朔心间也是清楚,内卫腰牌的分发和管制归在右司内卫司,掌使唤作秦少阳,他与此人素无来往,若是贸然问询,定是会引起警觉,不仅查不到幕后之人,反而可能会因此涉险,正思虑着,晏清芳御前归来。

独孤朔忙嬉笑着帮其卸了甲胄,倒上一碗热茶双手递了过去。

“多日不见,这番倒是学乖了,还知道替为师斟茶了!”晏清芳看着独孤朔,抿一口,假意嘲讽的说道。

独孤朔听不出晏清芳话里其他的意思,单听了“多日”二字,便知晏清芳话里有怪罪他返回神都迟了的意思,忙跪倒在地,揖手道:“师父开恩,其中隐情,请容徒儿细细禀来!”

“起来吧,个中还有何隐情,细细说来听听!”晏清芳端坐案后,随手翻着案上的折子信笺。

独孤朔先谢过了,才翻身起来。将如何寻裴策、徐胃,如何搭救老伯,如何被萧楚枫骗银钱、路遇风雪等诸事细细说与晏清芳听了。

晏清芳听罢,似乎觉察独孤朔不像是有所隐瞒,遂脸上颜色才渐渐开朗,将朝中几本较为隐秘的奏折和关陇士人与庐陵王往来信笺的抄本与独孤朔看了,独孤朔原是极为不情愿,却是拗不过晏清芳,只得细细看着。

忽听晏清芳说道:“那日在上阳宫内,陛下问狄大人立储君之事,狄大人一番言辞,陛下似乎动摇了立庐陵王为储之心,想来如果陛下真有此意,不日庐陵王将入主神都东宫,倒时内卫的处境恐会有变,你心里要有数!”

独孤朔听了,先是一顿,继而心间一时种种猜想,却故意装作惊奇地说道:“师父的意思是陛下要还政李唐吗?”

晏清芳听了,蹬的站起身来,指着独孤朔鼻子骂道:“黄口小儿,休要胡言,小心性命不保!”

独孤朔装作惊怕,遂假意环顾四周,又悄声道:“陛下既不是这意思,师父如何今日突然说这些奇怪的话,莫不是朝内暗藏了变化!”

晏清芳看着独孤朔,又指了指道:“你呀,平日里都说你聪慧,如何此时糊涂了,你仔细想想,内卫与陛下而言何其重要,但与庐陵王及邵王而言,却又是另外的事了,倘若陛下要还政李唐,自然是选庐陵王作太子,将来陛下仙去了,太子继位,第一件事便是扫清内卫,还恩与那些冤屈,我等自然会是首当其冲的,轻则丢官,重则性命不保了!”

独孤朔听的明白真切,心里暗暗道:“看来晏清芳并非柳凌微及李尽忠幕后之人,极有可能乃是梁王武承嗣的人,如此说来那日截杀内卫及营州暗卫之事应该与她无关!”

正如是想着,晏清芳见他呆愣,便呵道:“为师与你说话,你怎心不在焉的?”

独孤朔忙回过神来,道:“师父之言在理,可是神都卫所差之事,都是依令而行,也是大周大唐的事,内卫与中书凤阁及六部官员一般,都是一心为大唐子民,何故太子做了皇帝会铲除内卫了,我着实想不通!”

晏清芳看着独孤朔,眼中慢慢渗出泪水,许久才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也许太子宅心仁厚,会宽宥内卫诸人,给咱留一条生路,但你心里要知道,普天之下,你只能靠你自己,其他的人,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梁王,他们所言说的,都做不得数!”说着,擦一把泪水,望着独孤朔笑了笑。

独孤朔心里越发奇怪,但他清楚,神都洛阳的暗潮已然涌动了。

当下晏清芳言说自己困倦,独孤朔遂急急告退了。

出宫门时,各处灭了烛火,已然宵禁了。

独孤朔顾不得许多,直奔了教坊司,他自离开洛阳已有数十日了,临走之时,他曾与林风晚言说过,少则三几日,多则数十日便归,想来此时林风晚早已然等的心急如焚了。

到了教坊司,独孤朔顾不得裴策等人,直奔了晚儿的闺房,林风晚正在安睡,独孤朔悄身看了许久,便将火盆搬近床边,又添了些许木炭,便斜靠在闺床的地上酣睡了。

至天色微明林风晚起身时,独孤朔抱着火盆睡在地上。

林风晚看了,心中莫名难过,抚着独孤朔的脸颊,眼泪扑簌簌地淌了下来,忽地在楼下姑姑朝各处叫喊了几声,独孤朔被吵醒了,林风晚慌乱地看着独孤朔忙说道:“你来了!”

独孤朔看见林风晚脸上的稀疏泪痕,不知她何处伤心,也连着心疼起来,忙将其扶起来坐到床边,笑着说道:“走的时候答应过你,等从营州回来的,哪儿也不去,便来陪你!”

林风晚看着,不觉又笑了起来。

独孤朔以为她是在教坊司里受了委屈,当即无名火从心头起,转身拾刀便走,被林晚儿从身后一把抱住。

独孤朔停下脚步,温柔地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林晚儿不说话,轻轻点点头,独孤朔便要推开林风晚去找姑姑,晚儿却道:“欺负我的人就在眼前,何须去找姑姑的不是!”

只这一句话,独孤朔忽觉心头平添一抹温存,软软地击在了心底,眼底的泪水好似洪水一般,翻涌着、肆虐着犹如冬雪落了一个透夜。

独孤朔转过身来,一把将林风晚抱在怀间,笑了笑道:“好了,不哭了,哭成了花猫脸就不好看了!”又惹得林风晚噗嗤一笑,遂伸手欲推开独孤朔,却是才扯了一下胳膊,独孤朔顿时“哎呀”地叫了一声,林风晚心疼地看着独孤朔朔道:“你,你受伤了,给我看看,伤的重不重呀”

独孤朔一边退身一边笑着说道:“小伤,不碍事,不碍事过些时日便好了!”

却是林风晚不依不饶,非要看看,独孤朔拗不过,便将衣服扯下来与林风晚看,一尺长的刀疤露了出来。

“当日事出紧急,也未认真包扎,只敷了金疮药,至今日之时,已然不疼了!”

林风晚用手抚着伤疤,一手捂着嘴巴哭了起来。

独孤朔见了,忙赔上笑脸道:“小伤,本不碍事,不让你看,你偏要看,看了又要哭·····”独孤朔说着,那林风晚哭声更大了,引来了姑姑,姑姑并不知独孤朔在林风晚的房中,遂急急闯进来,骂道:“哪个挨千刀,竟欺负到我女儿的房中来了,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才闯进身来,见了独孤朔,忙一改颜色,道:“吆,不知道是大人来了,我还以为是哪个欺负晚儿了····”

姑姑摇晃着身子说着,看到了独孤朔胳膊上的伤,急道:“呀,怎么伤的这么重,我说晚儿,独孤大人都伤成这样了,还不紧着唤郎中过来包扎一下!”说着,挥了挥手帕子,喊叫着小厮去唤郎中了。

林风晚依旧泪眼哭着,也不管姑姑在不在,嘴中呢喃道:“每每走时,你不说,又常常突然回来,我既惊又喜,却不担心,这回你说要去数日,我不知怎地日日盼夜夜盼,常常做梦见你浑身是血,一夜不得安眠,好不容易听着裴策回来了,想着你也该来了,却终究见不到影子,心间慌乱却又不敢去问,只白白煎熬了这一日,你来了,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下回要去便去,不必说与我知晓,好不叫人忧心!”

独孤朔听了晚儿嗔怪,忙道:“师父派人独留住了我,她自己又在御前久久不归,耽搁了些时辰,待见了师父便径直来了!”

姑姑见了,挥一挥帕子,识趣地走了。

林风晚听了,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两人正四目相对,正要说些情话,忽地楼下一阵嘈杂,一个纤细的姑娘叫喊声传了进耳朵来,紧接着一众东西被摔在了地上,接着教坊司的姑姑就叫喊起来了。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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