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忧从未见过这样惨烈的情形。

若说之前身处幻境中的她曾被墟水一战吓得胆战心惊,那此时她便是被眼前所见心酸的无可附加。

许是因为之前他们把水止住,没有任其泛滥的原因,泾水已经恢复了平静,不似之前所见那般骇人。青翠如远山林间,在阳光下闪着光芒,只在幸存者扑腾时,才会泛起阵阵涟漪。若是不知的还会以为他们不过是在戏水罢了。

可在这平静的水下藏匿着的残枝碎石,四周凌乱不堪的草木,无一不在提醒着大家,就在片刻前此处发生过了什么。

隐隐血水从碎石缝中向上渗出,分不清那水中灰白色的到底是此处盛产的大叶女贞,还是不幸者的肢干。

乐无忧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她辨不清颜色,所以那水中的灰白便显得格外明亮晃眼,在阳光的反射下直直戳入心里。

她拉住萧伯染的衣袖,用颤不可闻的声音道:“救救他们。”

萧伯染点了点头,随着他抬手的同时,那越过的泾水一点点退去,碎落的堤坝渐渐恢复原样,而水下所藏匿的一切也尽数纳入眼中。

他用空出的那双手轻轻捂住了乐无忧的双眼,“别看。”

入手一片湿润。

其实她可以猜到的。

无论是那反常暴雨的天灾,亦或是剧烈爆炸的人祸,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怕是那数丈堤坝下所藏,一具完好无损的尸首也未曾给留。

死里逃生的人们无暇去思考这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的有悖他们的平常。他们一个一个走在尚还湿润的河床上,寻找着亲人的下落。

一时间,叫喊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乐无忧还是没忍住,睁开了双眼,从他那宽大的指节缝隙中看去。以堤坝为界,一边平静如常似从未发生过什么,而另一侧,却是哀鸿遍野。

她深吸了口气道:“没事,我可以的。”她想把地瓜找出来,那是她在这凡间第一个想要护住的人。

她轻轻拨开萧伯染的手,闭上眼捻着诀,去寻找她灵力的下落。

她多么希望地瓜听了她的话,带上了她赠与的那颗蕴含她灵力的珠子。

她找了又找,终于在离堤坝很近的一个角落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

乐无忧忙蹲下身来,一块又一块搬着手下的碎石。

“我来帮你。”萧伯染欲拈个咒将石块尽数移走,却被乐无忧阻止了。

“不必,我可以的。”她害怕用灵力会对地瓜造成二次伤害。

萧伯染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退后,并且警觉地观察着四周。他很怕方才的举动会招惹来此处的仙者。

“啊!”乐无忧一声尖叫。

萧伯染忙一把将她拉起,搂在怀里。

他低头看向怀里不停发抖的无忧,只见她手上一片殷红。

那是别人的血。

萧伯染抬手将碎石青空,这才发现碎石之下压着一个人。

那人身材高大,做着向下跪伏着的姿势。而他的背,在炸药,碎石,水流的多重作用下已经皮开肉绽。那向外翻出的肉已经因为浸泡而发白,只有一处伤口正在向外渗着殷红的血水,似乎是原本脆弱的屏障被捅破。

他意识到定是乐无忧赤手挖石块时不小心将自己的手指插入伤口中。

而无忧分不清颜色,所以也辨不出肉的颜色。小时候被人捉弄,生吃过招摇山即将化形的精怪之肉,从此便是不碰生肉的。方才定是被那突如其来的濡湿和伤口的那黏腻绵软的手感所吓到。

他一边安抚乐无忧不是地瓜,一边招呼来周围的村民将人挖出。

“无忧,你看,是地瓜。”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地瓜被一层月白色的光晕包裹着,躺在那人原本的身下正安祥地睡着,周身上下无一丝伤痕,衣衫上除了有些褶皱,甚至是一丝水渍都不曾有。而脖子上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从内衣中飞出,悬在胸口,向四周散发出月白色的光芒护住全身。

那正是乐无忧所赠与的灵珠。

乐无忧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到地瓜身边,一如五十年前那般,狼狈不堪爬向她阿姊。

她双手颤抖地伸进光晕,轻探他的鼻息,生怕因自己灵力低微,没能护住他的性命。

她将头靠紧了地瓜的额头,终于可以确认在她灵力的保护下,地瓜安然无恙。甚至若不是她一手泥水地摸了他的头,地瓜连头发都还是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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